剛才看到霍極臉上有這麼大一個巴掌印後,時照心就在美團上下了藥膏,過了大約半小時才送過來到。她從快遞小哥手裡拿過藥膏,準備往火鍋店裡走,卻不料沒走兩步,便迎面撞上了霍極。
他臉上那巨大的巴掌印還沒有消下去,他皮膚白,便顯得那巴掌更加紅了。很多人都在看他,但他本人好像不是很在意的樣子,一副你看任你看我自巋然不動的态度,泰然自若地向她走過來。
時照心忙走過去,問他:“你怎麼出來了?”
霍極說:“火鍋店裡太悶了,出來透透氣,順便看一下你出來幹什麼。”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上提着的袋子上,眉稍微挑,道,“你這手上提的什麼。”
“藥膏啊。”她說。
霍極眨眨眼,問她:“是給我的嗎?”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嗎。時照心點頭說:“是啊。不然還能是給我自己的嗎。”
她再次仔細看了看他臉上的傷勢,搖頭歎氣說:“你這臉都快腫成那……什麼了。”
霍極:“……”
我謝謝你,沒有直接說是豬頭。
他們站的這個位置正好是人來人往的商場,人門口特别多,杵在這兒引人注目,時照心便和霍極商量着去找一個地方坐下來塗一下藥。
轉了半天,選了一個偏僻的角落。這兒有石闆凳供遊客坐着休息,旁邊還有幾盞小路燈。雖然燈光昏暗,但是也足夠看清他臉上的傷痕了。
時照心解開袋子拿出藥膏來,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說明書了解藥膏的用法。一擡頭看見霍極坐得離她十萬八千裡遠。
她對霍極一招手:“你坐那麼遠幹什麼。”
霍極那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片刻後悠悠冒出了一句話:“我害怕。”
時照心:“……?”
時照心覺得他很莫名其妙:“有什麼好害怕的?我又不會吃了你。”
霍極揚了揚下巴,示意了一下她手裡拿着的使用說明,說:“因為你剛剛才看的用藥說明。”
言下之意便是,時照心是剛剛看的用藥說明,他擔心這藥膏并不适用于他的情況。
時照心給氣笑了,懶得廢話一把将霍極薅過來,說:“我之前用過這隻藥膏。”
“什麼時候?我怎麼不記得?”
她低頭拆着包裝,聞言頭也不擡地回答道:“就是初中那會兒啊,還是你給我買的,你不記得了嗎。”
霍極摸一摸鼻子,他還真不記得了。
時照心将藥膏拿出來放到一邊,并沒有立刻就擰開藥膏,而是在那小袋子裡掏出一小罐酒精,仔仔細細地用酒精把手消毒了一遍,然後又拆出一包長的醫用棉簽,這才将那藥膏擰開,擠了膏體出來。
“你别動啊。”
她舉起那棉簽,湊到霍極的臉旁邊。
霍極側過臉,好讓她塗藥。為了上藥,她靠得有一些近。餘光中,她那雙明亮而柔軟的眼睛很專注地注視着他,臉側傳來很輕柔的觸感,能感覺到她的動作放得很輕。
他的呼吸稍稍一頓。
她迅速拿開手上的棉簽,關切地望着他,“我弄疼你了?”
霍極搖頭,說:“沒事,你繼續弄吧。”
晚風習習,吹動着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地上斑駁的樹影也跟着月色一起晃動。
一切都是甯靜而平和的。
人的心也莫名安靜下來。
過了會兒,霍極忽然開口道:“我爸媽今天找我說去國外上大學的事情。”
時照心為他塗藥的手頓一頓,若無其事地問道:“然後呢?”
霍極笑了一聲,伸長兩條腿,聲音懶憊地說道:“然後他倆又打了起來。”
語帶嘲諷。
時照心默然不語,她知道一些霍極家的事兒。
霍極的父母是彼此的初戀,在念大學的時候對彼此一見鐘情,然後他們懷了霍極。按理說,二十出頭的小年輕碰到這種情況,大概率是會把孩子打掉的,但霍極的父母并沒有——他們跟家裡坦白了情況。
剛開始雙方家長都不同意,勒令他們打胎分手,但是兩人堅執不從,僵持許久,最後看着月份漸大,雙方家長到底是松口同意了。然後兩人迅速領證結婚。霍極媽媽傅淑珍為了生霍極,還休學了一年多。
結婚的時候,許多人都不看好他們這一對,說他們太年輕了,一個公子哥和一個大小姐,本來就都是脾氣嬌縱的類型,不可能會為對方妥協太多,卻在什麼也不懂的時候倉促地進入到了人生下一個階段。
然而,他們用事實證明他們的日子是越過越好,霍禦景的生意越做越大,傅淑珍從無憂無慮的千金大小姐變成了家财萬貫的富家太太,生活質量沒有一點下滑。
可就在所有人都對他們改觀,以為他們會這樣一直好下去的時候,兩夫妻鬧掰了,還鬧得特别難看,雙雙從家中搬出,霍極那會兒還小,被父母扔到爺爺家住了好長一段時間。
也是那時,時照心和霍極認識了。
時照心不好對他父母打架這事情發表什麼言論,便把話題轉回來,說:“那你是要打算出國讀大學嗎?”
霍極沉默許久。半明半昧之中,他垂着眼睫,側臉線條顯得格外鋒利英挺。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輕聲說了句:
“可能會吧。”
時照心點一點頭,沒說什麼。
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在很久之前,霍極就有說過他爸爸媽媽希望把他送出國念書。
霍極冷不丁問她:“你呢。”
“我什麼?”時照心擡頭。
霍極問道:“時叔叔和楊阿姨有說希望你去念什麼學校嗎?”
時照心:“當然有啊。”
不僅有,他們甚至已經把她的高考志願要填報哪些學校都商量好了。
霍極:“哪些學校?”
時照心垂着眼睛把他們拟定要填報的那些志願挨着報了出來。霍極聽完笑着問她,怎麼都是些省内的學校?以她的成績,完全可以去更好的學校。
她一邊給他擦藥,一邊輕聲說道:“他們不想我走太遠。可能是擔心我不适應其他地方的氣候和水土,身體更差吧。”
霍極長長地“嗯”了一聲,又問了句:“你自己怎麼想呢?”
時照心猶豫了片刻,并沒有立刻回答。
想起高考前那個午後,她和父母坐在咖啡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