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的日子度日如年,雖然有李衛東在一旁,但他除非必要從不多言,常銘還從來沒有一個人閑這麼久。終于熬過了一個星期,這天李珍珍巡房時,常銘表達了出院的想法,而李珍珍剛要說“行”,一旁的李衛□□兀地咳了一聲,李珍珍到嘴邊的暢快轉成一臉為難。
“嗯,你這個情況比較複雜,傷口二次開裂,還有之前高燒帶來失聲等并發症,我還是建議再留院觀察一陣。”
常銘已經可以坐立,他用手機很快打出一行字,遞給李珍珍:“請問還需要多久?”
懷裡揣着施宇熬夜幫忙搶來的演唱會門票,李珍珍眼神飄向門外,慢悠悠地重複道:“多……久……合……适啊?”
走廊上傳來一聲響,李珍珍立馬會意,道:“至少一星期。”
常銘看了看門外,李珍珍沖他擠眉弄眼,常銘無奈笑了笑,點頭應下。
在場的三位都知道某人的存在,也知道對方知道,但都非常好心腸地配合着某人。
李珍珍掏出手電筒,檢查了一下常銘的喉嚨,道:
“還是有些腫,發聲應該沒有問題,但我建議再堅持一段時間,等完全好了再開口說話,家屬幫助監督一下。”
最後這句,李珍珍提高了音量,緊接着又道:“啊,忘了你沒有家屬,那就請這位李先生幫忙監督一下吧。”
“好的。”李衛東憋着笑應下。
走廊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很快又停下。病房裡的三人都憋着笑,像逗小孩一樣。
最後李珍珍忍不住了,小聲笑着問常銘:“他到底要在外面站到什麼時候?你幹脆把人哄進來算了,這樣我們倆也不用再給你們當傳話筒,是吧?”
李珍珍轉頭拉李衛東當隊友。李衛東作為一個忠心耿耿的家傭,自然一心為主,毫不猶豫地點頭。
常銘一想也是,施大少已經罰站一個禮拜,大概率是想不通了,也許他一開始就不應該相信這個榆木腦袋。常銘用手機打了一排字,李珍珍擺了個“ok”的手勢,大聲道:“看護人一會兒幫忙取點尿,送下去化驗一下。”
“好的。”
李衛東從尿袋裡面接了一點,端着跟李珍珍一起出去。到門口的時候果然被施宇攔下,但李衛東如何也不能讓少爺端尿,堅持自己送下去。這樣,病房裡外就隻剩下兩個人。
常銘算準時間,幾乎李衛東乘坐的電梯門剛關上,他就打碎了一隻玻璃杯。走廊外急促的腳步聲再次響起,但無人進來。常銘有點欽佩施大少的忍耐力,忍痛又砸碎一隻。還不見人,常銘隻好放大招。單手撐着上半身,艱難地擡起雙腿,緩慢地放到地上,拄着輸液杆往外挪步。但他高估了自己的身體,才走不到半步身體就往前砸去。眼看着要跟地上的玻璃來個親密接觸,常銘見控制不了,幹脆閉上眼。
他心想:這個大招屬實慘烈了些。
新的痛感沒有傳來,喉嚨的“慘叫”也沒能發揮,他砸到了滾燙的胸膛。
施宇接住他後什麼話都沒說,把人抱回床就要離開。常銘哪能輕易放走他,力量上敵不過隻能用計謀,摟着脖子不撒手。施宇依然躲避着他的視線,一聲不吭。常銘幹脆湊上去,打算用一個“親吻”把人哄好。誰知施大少竟然非常有骨氣地躲開了,這下常銘就有些尴尬了。他松開施宇的脖子,躺回床上背對着他,一副很受傷的模樣。
施宇立馬慌了,走上前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常銘沒有動靜,施宇急了,走到床的另一邊,蹲下來雙手扒着床沿眼巴巴地看着常銘,模樣甚是可憐。
他說:“我隻是不想再給你帶來傷害。”
常銘看着他水汪汪的眼睛,用氣音問道:‘那你要離開嗎?’
施宇連連搖頭,堅定道:“不會,我永遠不會離開。”
‘可是醒來你都不在。’
常銘神色落寞,施宇瞬間覺得自己做錯了,心疼到不行,急忙道:“我在的,我一直在你身邊,就在門外守着你,很近的。”
常銘搖了搖頭,道:‘太遠了。’
施宇鼻頭一酸,他也覺得太遠了,好幾次他等常銘睡着後站在門外偷看時,都感覺常銘離自己好遠好遠,遠到他覺得自己注定得不到這個人。
常銘往床的一邊挪了挪,拍了拍讓出來的枕頭,命令道:‘上來。’
施宇如何能拒絕,小心翼翼地躺在他身邊,安靜地貪婪地看着他。最後,理智被情欲擊敗,施宇情不自禁地吻上了常銘的雙唇。
唇舌交纏間,生出一片嫩綠的枝芽,它飛快地成長,發出更多綠芽,長成一條翠綠藤蔓,纏繞着兩人,從床上爬出了窗。
窗外小雨淅淅瀝瀝,春天馬上就要到了。
可春雷響起的時候,世界也要震三分的。
剛剛得知兒子仍在國内的舒莉,讓廚娘提着保溫飯盒、保镖拎着果籃抱着鮮花興師動衆地“慰問”來了。護士長領着她來到病房前,舒莉深吸一口氣,勉強露出慈祥的笑容後推門而入。
當病床上兩個男孩相互依偎的畫面沖擊雙目時,舒莉手中的貴婦包“哐當”一聲砸在了地上,最近一直淺眠的施宇被吵醒了。他看見準備發作的舒莉,第一反應不是解釋,而是将手指放在嘴邊,示意他們安靜一些。然後指了指門外,讓他們一行人先出去等着。
舒莉氣得七竅生煙,但之前她也了解了常銘手術的事情,秉着對病人的尊重,還是領着一幹人退了出去,但沒有帶上門,無聲地催促。
施宇苦笑一聲,愛憐地撫着常銘的臉,在那唇上輕柔一吻,蹑手蹑腳地出了病房,并将門帶上。
這一次,無論如何不能再讓常銘受傷。
走廊上,施宇腳跟還沒站穩,舒莉的巴掌就糊了上去。施宇不退不閃任打任罵。但這一巴掌最後還是停了下來,舒莉怒不可遏地放下手,氣得在走廊上來回走了兩圈,才指着施宇的鼻頭罵道:
“你到底想做什麼,啊?悉尼,悉尼不去,家,家不回,守着這麼個,這麼個……”
想到網上那些關于描寫同性戀亂象的新聞,舒莉簡直難以啟齒,咬牙質問道:“你到底想幹嗎?”
施宇沒那麼多顧慮,道:“想陪着他。”
“你……”舒莉氣得無言以對。
施宇也不想把他媽氣出個好歹,連忙轉移話題:“媽,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這話問得舒莉更加上火了,沒好氣道:“你還好意思問,要不是你小妹上網看到芳馨在悉尼跟别人的合照,我們都不知道你讓人家女孩子一個人去了悉尼,自己卻在這……你簡直……”
舒莉不想貶低自己的兒子,強行忍住那些不堪的詞。
施宇見了很是内疚:“抱歉,媽,沒能陪您們過年。”
“呵,你要是真的感到抱歉,現在就跟我回家。”舒莉道。
施宇搖頭:“不行,媽,常銘身邊還離不開人。”
“你不是讓李衛東在這伺候着嗎?怎麼,他臉那麼大,一個人都不夠,還非得要你這個京大附院的未來老闆守着才行?”舒莉諷刺道:“他算個什麼東西,也配使喚你。”
“他配。”施宇耐心道:“媽,我不是未來老闆,隻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我想盡我最大的能力照顧好他。”
“行,我們施家不差這點錢,既然要照顧好那就住最高配的病房,請最專業的護理團隊,保證他躺着進去站着出來。”舒莉妥協道:“但是你,今天必須跟我走。”
施宇躲開舒莉的手,堅定道:“媽,常銘需要我。”
“那我跟你爸爸呢,還有你小妹,我們也需要你啊!”舒莉道。
施宇心口一疼,他滿臉歉意道:“對不起,媽,我對不起你們,但我不想走。”
他垂頭繼續道:“剛才說錯了,其實一直都是我需要常銘。”
舒莉見他垂頭喪氣的模樣,很是痛心,“你到底怎麼了,被人下降頭了嗎?為什麼突然這麼叛逆。”
施宇低着頭,沒有說話。
舒莉突然強硬道:“不行,我今天就是綁也要把你綁走。”
“媽,别這樣。”施宇懇求道。
一直沒說話的廚娘婷姨也試圖勸說舒莉,但她非常堅持。
“我絕不能看着你往火坑跳。”
保镖們已經在她的示意下圍了過來,施宇戒備道:“媽,你别逼我。”
舒莉哄道:“寶寶,媽媽也是為你好,你乖乖聽話跟媽媽回家,好不好?”
施宇依然搖頭,舒莉狠心下令:“把他給我捆回去。”
“媽!”
施宇不斷後退,差點撞到身後的人。轉身竟是常銘下床來,連忙半抱住他,道:“這裡不用你管。”
說着,就要把人抱回床去,常銘小聲道:“沒事。”
施宇見他竟然開口說話,頓時更加擔心,急道:“醫生不讓你說話!”
常銘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手,然後向舒莉點頭示意,緩慢地吐字道:“阿……姨,您……過……年……好。”
“哼。”舒莉極不承情:“托你的福,我們全家年都沒過好。”
“媽,跟常銘沒關系。”施宇解釋道:“是我自己要在這裡,他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