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宿舍門口,他才知道施宇為什麼突然跑了。隻見李衛東左右邊各站一人,三人背着手杵在門口,顯然在蹲守某人。三人中唯有李衛東臉上有些急色,一看到他,連忙跑過來。
“常同學,有沒有遇見我家少爺?”
其他兩個人也圍上來,常銘指了指身後:“他剛往校門口去了。”
“謝謝常同學。”
李衛東說完,就要追上去。旁邊的兩人将他拉住,教訓道:“蠢貨,夫人不是交代,他的話不能信嗎!”
“可是……”
李衛東還想為常銘辯解一下,轉頭一想,好像也是這麼個理。
自家少爺跑出來為了常跑出來銘,他現在要為夫人把少爺帶回去,兩人似乎不在一個陣營,常銘确實有可能騙他。
“常同學,少爺他真的出校門了嗎?您沒騙我吧?”
常銘也感謝他如此坦率的懷疑,他雖然很想回之解釋,但他痛得快站不住了,疲憊道:“信不信随你,我回宿舍了。”
李衛東三人一直盯着常銘,直到他拐進樓道,仿佛才确定他隻有一個人。但保險起見,他們還是留了一人,其他兩人朝校門追去。
黃曉東三人考前就約好考完出去通宵,所以常銘回到宿舍時,裡面漆黑一片。懶得再開燈,摸黑上床,衣服都沒脫,倒頭便睡。
他不是那種心裡有事就睡不着的人,相反,越有重要的事情,他就越會強迫自己保證足夠的睡眠。
睡夢中,被打的地方再次傳來痛感,常銘掙紮了一下,沒有醒過來。随後,發燙的傷處感覺冰冰涼涼的,很舒服,漸漸夢都不做了。
再睜眼,已是天明。
耳邊的呼吸已經熟悉到不用轉頭就知是誰。似乎怕壓着他的傷,施宇難得老實地沒有抱他,縮手縮腳地貼着床邊,還好常銘睡的是下鋪,摔下去也不怕。他輕手輕腳地越過施宇下床,看見了書桌上的藥。
施宇不像常銘畏寒,穿了個短袖連被子都沒蓋,正好把胳膊上的傷露了出來,一看就還沒上藥。常銘摸了摸明顯不如昨天痛的臉,手指沾了些藥膏,應該是一個小時内抹上去的。
就在這時,施宇的手機震了一下,常銘以為是短信,走近一看卻是鬧鐘,偏偏這時手機照着他的臉後自動解鎖了。
然後,他發現在這個鬧鐘之前,從夜裡十一點往後,每個整點都定了。而在這些整點後面,還有各種帶着備注的鬧鐘。
4:30,還有十五分鐘銘銘就起床了。
5:05,銘銘的早餐送了嗎?
……
12:30,希望今天銘銘午睡能睡久一點。
……
18:00,天冷了,帶着銘銘在圖書館裡散散步吧。
……
難怪每天晚餐後,施宇都會纏着他去找一些五花八門的書。
常銘眼前蒙上一層水霧,他眨了眨眼睛,悄悄把手機放在離施宇腦袋較遠的地方,仔細查看施宇受傷的胳膊。已經過了快十二個小時,淤青變得吓人,也越發青腫。他不确定有沒有骨折,也不想用藥吵醒施宇,隻好坐在床邊暫時守着,避免他亂動加重傷情。
施宇雖然睡得死,但生物鐘已經形成,到點還是強行睜開眼皮。目光還沒有聚焦,卻已經憑本能認出了常銘。
“這藥不好……”
嘟囔了一句,施宇又閉上眼睛,準備翻個身。常銘趕緊護住他的胳膊,笑道:
“不要賴床,醒了就起吧!”
“嗯。”
施大小姐又來這套,應得乖巧,動作毫無。常銘想陪他再睡會兒,但他的手機震了。陌生号碼,内容隻有簡短的一句話:
“晚上六點,威爾瑪酒店。”
常銘知道許芳馨開始行動了,沒想到她如此等不及。
這樣也好,早解決早安甯。
床上的施宇再次睡熟,看樣子這幾天真的累壞了。常銘默默關掉他手機上那一堆鬧鐘,起身準備離開時,腳步換了個方向,從衣櫃裡翻出許久未穿的棉衣。待到宿舍門關上後,那件沾着腳印和血迹的白色羽絨服,已經蓋在了施宇身上。
***
距離短信上的時間還有十二小時,常銘卻不敢怠慢。匆匆趕到酒店也不才不到八點,常銘找前台問了問晚上六點活動的具體地點,但由于提供信息太少,前台并沒有透露活動安排。沒辦法,常銘隻能等。
這一等,六個小時過去了。
這期間,常銘喝了五杯水,接了施宇七個電話。第一個是問他在哪,後面六個皆是叮囑他按時吃飯。常銘不喜歡撒謊,也不喜歡失信于人,所以七通電話他基本是沉默。即便如此,隻要電話接通,他也能感覺出來施宇那邊的安心。所以,哪怕一通電話隻說一個字,他也會接起,不厭其煩地聽着電話裡的唠叨。
也許是這七個電話的原因,常銘不但不覺得餓,也不覺得等待是件多麼煎熬的事。
終于,下午五點四十五分時,許芳馨出現在酒店大堂。
常銘身起得太猛,大腦一陣眩暈,又跌坐回去。他甩了甩頭,抄起桌上的水杯,灌下滿滿一杯後,這才追上去。眼看着許芳馨所乘電梯即将閉合,常銘連忙喊了聲。
“請等一等。”
有人按住了電梯開關,閉合的門重新打開,常銘進去後朝那人說了聲“謝謝”。
“不用客氣。”
說話的是一名中年男子,西裝革履,氣場強大,做起按電梯門這等事情卻又雍容不迫,十分自然,讓人不會有壓力。
常銘向他點了點頭,中年男子溫和地笑了笑,很平易近人。常銘沒多做停留,轉頭看向許芳馨,沒有貿然打招呼。果然,許芳馨朝他使了個眼色,常銘心領神會,假裝兩人不認識,安安靜靜地乘坐電梯。
電梯停在四樓,這一次換了個人按門,十分狗腿地讓中年男子先下。後者與同行人客套一番,便第一個下了電梯,可見地位非同一般。許芳馨是倒數第二個下的,有人在場,她沒能和常銘說話。待到許芳馨下了之後,按電梯的人不再等常銘,自行先下,追着中年男子去了。
常銘想了想,也跟着下了電梯。等看着許芳馨一行進到酒店的“璀璨廳”,才在門口等待,很快手機再次傳來震動。
同樣的陌生号碼,簡短的一句話:
“做酒會服務員。”
常銘拿着手機,找服務員問準會場負責人的位置,便走了過去。
“您好,請問您這是否還需要服務員?”
常銘沒提許芳馨,以他的判斷,許芳馨不可能為他打點這些,甚至想多給他設點絆子讓他難堪。
果然,負責人見他上酒會現場來自薦服務員,徑直将他劃入“心術不正”人的範疇,直接拒絕并且當場把他教訓了一頓,說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放着正規招聘渠道不走,跑來投機取巧,聰明反被聰明誤.......”等等。
等他說累了,常銘才開口,說他大一剛考完試,沒有求職經曆,所以貿然前來等等,并且給看了學生證,負責人将信将疑,但還是松了口。
“算你小子運氣好,今天星韻公司開年會,急缺人手,我看你是個學生就勉強相信你一回,趕緊下去換套工作服上來幹活吧!”
“是。”常銘應道。
至于工作服在哪兒換,以常銘做服務員的經驗,一般都在負一樓工作間,具體等下去再問。不再多言,常銘往電梯跑去。
“哎哎哎。”身後傳來負責人的喊聲:“電梯是給客人坐的,你坐了客人坐哪兒?爬樓梯去!”
常銘看了他一眼,正巧電梯門開了,裡面走出來一位清潔工阿姨推着灑掃車。阿姨親切地招呼他:“要下去嗎?快上來。”
負責人卻在後面呵斥道:“我說的話沒聽見嗎?”
常銘朝清潔工阿姨笑了笑,跑向一旁的安全通道。下到一樓,又是一番解釋,換完工作服,爬上四層樓梯,順利進入會場。本想找許芳馨,負責人已經在他身後開吼:“站在這幹嗎,還不滾去端盤子擺酒?”
常銘隻是看了他一眼,負責人卻莫名發怵,但如何也不能辜負“美人之托”,挺直腰闆罵道:“瞪什麼瞪,不想幹滾蛋!”
剛才還說缺人手,這會兒又恨不得把他逼走,常銘了然,自覺加入忙碌的服務大軍中。
七點,酒會開始。
主持人上台簡單開場後,星韻公司董事長上台講話。在一片雷鳴般的掌聲中,常銘看見了電梯裡那個中年男子,也大概懂了許芳馨的用意。
長生殿侵犯的雖是許芳馨的肖像權,但原告卻是“星韻公司”,而這背後的法定代表人正是台上這位——曲仁裘董事長。
若要星韻撤訴,搞定這位曲董事長是徹底的。但該如何搞定,常銘暫時還沒有頭緒,決定先做好服務工作。
曲仁裘的開場白簡短幽默的開場白之後,便是明星們的助興曲目。星韻公司本就是國内最大的娛樂公司,台下衆星雲集,更有不少知名導演或制片人。衆星紛紛拿出看家本領,隻盼能得貴人青睐,從此大紅大紫。就連許芳馨也上台表演了一首。
勁歌熱舞,瞬間将晚會推入高潮。
熱鬧的邊緣,可有可無的小人物偷偷出門接個電話,也無人察覺。
常銘雖然已經走很遠,但施宇還是聽到了一些背景音,是他爛熟于心的舞曲,立刻問道:“你在哪兒?”
常銘沉默,但這次,施宇卻輕易放過,繼續追問:“你和許芳馨在一起?她為難你了?你不說我馬上過來找你。”
他早就在常銘手機裡裝了定位芯片,以防常銘再暈倒在他找不到的地方。常銘作為年輕人中的老古董,如果施宇不說他一輩子都不會發現。
卑鄙也好,小人也罷。他絕不允許昨日情景再現,就在打電話的瞬間,他已經開始用電腦搜索常銘的位置。
“你在威爾瑪酒店?”施宇問道。
常銘沒想到他這麼快找到自己的位置,驚訝之餘,也有些惱怒,語氣冷了些:“你跟蹤我?”
“沒有。”施宇下意識反駁,生怕惹常銘生氣,但顯然沒有打消他的懷疑。無奈,施宇隻好坦白。
“我在你的手機裡面安裝了GPS。”
生怕被常銘當成變态,解釋道:“我沒有跟蹤你,這是第一次使用。”
“真的。”
常銘不用想就知道施宇的擔心,見他是真着急,有些後悔剛才語氣太沖,放軟聲音道:“嗯,我知道了。”
施宇小心翼翼道:“對不起,沒有經過你的允許,你别太生氣。”
常銘笑了笑,道:“好。”
施宇竊喜。
“但你今天不能用它找我。”常銘道。
施宇不高興,“為什麼?我不會添亂。”
常銘心底一疼,決定撒謊,“你沒有添亂,隻是我今天在酒店打工,你過來領班會扣我工資。”
施宇眼球轉了轉,妥協道:“好吧,那你下班早點回來,我煮了粥,在宿舍等你。”
“嗯。”
常銘挂斷了電話,施宇看着屏幕上的地址,陷入沉思。
他這幾天為了長生殿的事情,見的次數最多的不是許芳馨,反而是曲仁裘。據他所知,今晚星韻年會就在威爾瑪酒店,也就是說曲仁裘也在。如果常銘和他想法一樣,那麼必定也是想去找他。
可這個曲仁裘……
施宇想起這幾天聽到的一些傳聞,有些擔心,立即決定去找常銘,不管他會不會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