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第二天是最痛苦的,高強度運動後堆積的乳酸均勻分布,舉手投足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整個操場“嗷嗷”聲此起彼伏,活脫脫的大型返祖現場。煎熬的上午終于過去,許是衆人的慘狀取悅了黃登天,又或者今天一大早已經罰過施宇了,所以他痛快地“解散”。這一聲令下,整齊排列的隊伍瞬間歪七扭八,孫達生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仰視着依然如松站立的施宇,孫達生徹底服了。
“大宇啊。”他已經跟着甄巢喊了,“你說你這身體到底啥構造?昨天你的運動量起碼是我們的十倍,今天咋還這麼精神?一上午沒見你休息,受不受得了哦,别硬抗……”
孫達生還沒啰唆完,隻見眼前又一個黑影“嗖”的一下飛過去,等他回過神,施宇已經跑遠了。
“服,我是真服!”孫達生拍拍屁股倔強地站起來:“有情飲水飽,又是個為情所困的戀愛腦喲!”
孫達生表示無法理解:“俺老孫可得去祭我的五髒廟去咯!哎喲,我的波棱蓋喲,罷了罷了,再歇息片刻。”
戀愛腦施宇思考了18個小時,終于轉過彎來想起直接去常銘宿舍。
回到宿舍樓下,面對盯了一晚上的高科技的門禁和高年紀大爺,施宇花了五百塊錢,輕松讓人幫忙刷臉進樓。
過了第一道關卡,施宇找到法學院男生宿舍那兩層,問了幾個人都說不認識常銘後,就開始一間一間地找過去。
他想不通什麼事情可以讓一個大一新生既不參加軍訓,還不回學校。昨天常銘走的時候沒帶其他行李,他掏錢的時候施宇看見書包裡面除了一個筆記本什麼都沒有。聽他的口音明顯不是北方人,一個人來京都求學,他昨晚能住在哪裡?還是說又和上次一樣,昏睡在沒人發現的角落?
施宇越想越害怕,加快了尋找的速度。然而,在他滿樓尋人時,他要找的人也正往操場去找他。
常銘昨天成功獲得奶茶店兼職,但工資太低,他就又找了個酒吧,結果一應聘就上崗,一去就上崗,所以昨晚一直忙到淩晨五點。下班時,酒吧經理Gary怕他太累,讓他在酒吧休息室睡了一覺。甚至和他說以後下班後可以在酒吧睡,就不用在學校和酒吧之間奔波。常銘當然願意,這樣就能省下來回車費和時間。他今天回來是想收拾一些換洗衣物,順便把軍訓的帽子還給某人。
但常銘沒有完整地參加過半天軍訓,所以他以為和上課一樣都是十二點結束,當他提前十五分鐘到達操場時,訓練大軍已經走得差不多,隻剩下稀稀拉拉的幾個“傷殘”人員。常銘掃了兩圈,沒看見施宇身影。兩點奶茶店就要上班,他還得回趟宿舍,遂放棄去食堂找人,掏出紙筆寫了張便簽,貼在軍帽上直接将它挂在入口處,确保不會被風吹掉又足夠引人注意後,常銘準備離開。
“哎嘿,情敵?”
嚴重一級傷殘人士孫達生磨蹭到現在,還是因為要趕在下課大軍之前到達食堂才爬了起來。沒想到竟然遇上了令施宇“魂牽夢繞”的情敵,見他把寫着施宇名字的綠色帽子挂得那麼高,好像生怕别人看不見。再聯想到這兩天施宇在女生中的高大形象,這不是明晃晃的挑釁嗎?
不得不說,幾乎每個優等生也都曾有過一顆中二叛逆江湖心,孫達生也不例外。他認為當下正是為兄弟“兩肋插刀”的好時機。
開玩笑,他孫大聖的兄弟,豈能容别人騎頭上撒野!
一改往日和藹模樣,孫達生甩了甩臉上的胖肉,雙手一插兜,兩眼一斜視,二百斤的重量往門中間一紮,紮紮實實地擋住了常銘的去路:
“喂,識相的自覺退出,你是打不過我兄弟滴!”
常銘滿頭霧水,不明白這人找的是什麼茬,決定靜觀其變。
孫達生以為他不信,開始數起施宇的豐功偉績:“俯卧撐,知道嗎?我兄弟可以單手做五百個不帶喘氣的!”
說着,又指向操場:“五百米的操場看見沒,我兄弟可以一口氣跑二十圈!”
又是“不帶喘氣”,又是“一口氣”,常銘懷疑他兄弟練的龜息功,他無語地“哦”了一聲。
孫達生看出來他不信,連忙道:“真的,昨天全操場的人都看見了,我兄弟施宇,被教官罰了五百個俯卧撐和二十圈操場,昨晚一宿沒睡,今天一大早被教官罰了十圈,現在照樣神采奕奕!”
是施宇,他被罰了?
常銘看了眼那頂軍帽,有點煩躁:“他在哪?”
裝B不過三秒,孫達生聽到這話以為他要找施宇幹架,頓時變回絮絮叨叨的“八戒”:“兄弟啊,聽哥一句勸,朋友妻不可欺,當小三是沒有春天滴。”
聽到這個詞,常銘眼裡閃過一絲厭惡。
孫達生就是個外強中幹的草包,十分擅長察言觀色,見常銘似乎要生氣,吹起的皮球立馬癟了,苦口婆心道:
“同學啊,苦海無涯回頭是岸,你用這樣幼稚的手段……”孫達生指了指頭頂上的帽子:“是赢不了的,姑娘們的心都在大宇身上,你一個也搶不走。”
常銘擡手将帽子取下來,孫達生見狀欣慰道:“這才對嘛,天涯何處無芳草,兔子不吃别人窩裡……”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常銘将帽子遞給他:“可以麻煩您把這頂帽子給他嗎?”
孫達生如臨大敵,在他眼裡,這就是“戰書”,是“手雷”,一不小心炸掉鐵定會殃及他這個無辜良民的!這“情敵”還想讓他去觸黴頭,這是在離間他們的兄弟情,這是在害他啊!孫達生一個人上演一部《三國演義》,然後雙手抱胸,活像一個拒絕□□的黃瓜閨女,搖頭如撥浪鼓:“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常銘屬實無法理解這些人的腦回路,他現在不确定把帽子挂在門口另一個傻子是否知道取回去,要是不拿走那個傻子大概率又會被罰。妥善起見,他還是當面還給施宇吧!
“請問您的朋友,施宇,現在在哪裡?”常銘生怕對方聽不懂,一句三斷重點突出地問道。
孫達生松開手,依然搖頭道:“不知道,一解散就跑了,許是紅梅閣或者青竹苑失火了吧!”
常銘一時沒反應過來:“京大哪棟宿舍樓叫這個名字?”
“老弟,你沒學過宮鬥就别趟這渾水了。”孫達生認真道:“大宇有佳麗三千的顔值和體力,咱認輸不丢人。”
常銘終于明白孫達生的意味深長,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孫達生的心靈雞湯還在繼續,“我們約束不了别人,但我們至少可以約束自己。我們改變不了世界,但我們至少可以不被世界改變……”
常銘手指微微蜷縮,突然像握住了什麼髒東西一樣,猛然松開手中帽子,任由其掉落在地。過了良久,直至壓下胃裡惡中心,才重新将帽子拾起,扔進入口的遺失物收納箱中,頭也不回地跑離。
雞湯還沒煲完的孫達生,一睜眼又是一個不見蹤影。
“‘情敵’都這麼默契。”
感慨完,孫達生連忙向施宇彙報前線戰況。當然,沒提三千這茬。于是尚不知形象全然崩塌的施宇,滿心歡喜地往操場奔去。
***
有時候,當我們特别想找某樣東西或者某個人時,卻發現怎麼找也找不到。
四合院式的宿舍樓,四個方向都有樓梯。
哪怕兩個人都習慣向右走,當入口位于宿舍對面時,相同的習慣反而走向了不同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