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覺對兄弟心思門兒清的甄巢湊上前安撫道:“大宇别生氣,光天化日之下,強取豪奪不行,咱還可以智取。”
施宇的注意力終于被智障這吸引過來,此時金銀銀正站在那人前面使勁沖他倆招手,于是施宇的注意力又回到那雙如深夜潭水一般毫無波瀾的眼睛,他悻悻然想:剛才是不是該算他赢?
甄巢見狀,積極建言獻策:“實在不行,回頭放學,我立馬叫人套這孫子麻袋。”
施宇并不想理會這個沒切換場景的“高中生”,他腦子裡還在盤算着剛才的輸赢。甄巢以為這事已經被他糊弄過去,便朝隊伍伸引導手,狗腿道:“少爺您往前請!”
施宇沒動,金銀銀滿臉保持期待,而甄巢見施宇還瞅着剛才那人,急中生智道:“我們就站他前面,插他的隊,氣死丫的!”
施宇瞥了他一眼,甄巢終于靈泛了一次,攤手:“行行行,我重新排。”
同時,不忘本職工作道:“但金銀銀知道你讨厭排隊,所以一大早就來幫你排着了,這如花似玉的大美女都快被曬成黑布隆冬的煤球了,這情你得承吧?”
金銀銀也很聰明,立即道:“是啊,大宇,你站我前面吧!”
施宇沒理會金銀銀,而是警告十足地看了眼甄巢。而這甄巢也不知是得了金銀銀什麼好處,還是和他家公主殿下沆瀣一氣,竟硬着頭皮道:“快去吧,别讓金銀銀等着。”
金銀銀再次招手:“來啊來啊,我剛才看見好多男朋友替女朋友排隊,同學們都理解的,對不對呀?”
嬌滴滴的聲音,羞答答的眼神,排隊的同學本就無聊且八卦,有湊熱鬧的機會一點也不客氣,紛紛附和。起哄聲中金銀銀的臉變得紅撲撲的,生動地诠釋了“紅粉佳人”這四個字,在場男性眼底無不露出驚豔之色,就連甄巢也不得不承認,金銀銀的姿色确實比施宇手機裡的許芳馨更勝一籌。
當然,人間總有不愛“嬌花”愛“稻穗”的務實者,作為權益直接被侵者,施宇看見對方面無表情地越過金銀銀,徑直走到第二個抽血台坐下伸出左手,步伐穩健,動作迅速,半秒都不曾耽擱。這番不為所動,硬生生将“嬌花”的目光從“金花瓶”身上吸引過來。就在這還不止,那人還看了眼他身後那名身材瘦小的女生。這位女生也快到極限了,常銘這一眼給了她莫大的鼓舞,遂弱弱地沖金銀銀說了聲“借過”,坐在第三個護士台前。金銀銀臉上的紅色多了點雜質。偏偏這時,第一個抽血台的護士催道:
“那邊要抽血得趕緊,沒見後面這麼多人排着呢!”
金銀銀看了護士一眼,随後笑道:“抱歉。”
她看向隊伍最前,雙手合十懇求道:“同學,你先去吧,我想等這位女生,因為‘3’是我的幸運數字。”
金銀銀說完,還俏皮地眨了下眼睛,被擊中心髒的男生隻怕刀山火海都願意去。做完這些,金銀銀走到抽血台的外圍,彎下腰将那名女生整個護在懷中,隔斷了某道全神貫注的視線。她像一位逗小孩的魔術師,親切地将手中太妃糖塞進女生正在抽血的手裡:“同學,剛才害你久等,這顆蘋果是我的補償,抽完血一定要吃哦!”
“啊?哦。”女生就算害怕也不至于分不清蘋果和糖果,但她以為對方是像她一樣緊張到語無倫次,連聲道:“謝……謝謝。”
正好護士拔完針,她針孔都顧不上按,立即剝開糖紙吃下去,怯怯道:“好吃。”
說完,女生慌忙起身:“您……您請坐。”
“謝謝。”金銀銀笑眯眯地坐下。
“不……不客氣。”
也許是魔法奏了效,女生覺得糖果真的是蘋果味的。她走的時候鼓起勇氣和金銀銀說了聲“再見”,在得到金銀銀回複的時候,那滿目榮光的模樣,像一個……
被女王認同的乞丐。
她很幸運,起碼在場的沒人嘲笑她的卑微。
常銘沒有精力關注這一角的童話劇,他緩緩轉過頭不再盯着針頭看,挺直的腰背佝偻了些。
就這樣,一節嶙嶙的脊柱緩緩進入注視者的視野。
已經放棄“媒婆”飯的甄巢道:“大宇,你找塊陰涼地玩會兒,我替你排隊。”
他還拍了拍胸脯,保證道:“哥們兒今天一定讓你疼過女神的疼!”
這是甄巢勸動施宇體檢的理由,即體驗許芳馨發在社交平台上說很疼的抽血照片,盡管照片上的針孔需放大五倍才找得到。沒回應,甄巢正要去排隊,卻見平時微表情都少有的施宇,此刻眉心緊鎖。
甄巢驚道:“大宇,瞅見啥,這麼揪心?”
施宇眉心沒有松開,不答反問:“抽血,是不是真的很疼?”
“啊?”甄巢誠實答道:“還……還好吧。”
說完,他立即反應過來,重新端回“媒婆”的飯碗:“不過大部分女孩子還是很怕疼。你看她們一個個那麼瘦,胳膊細得跟吸管似的,我估計那血管肯定比針頭還小,到時候護士一針紮不準還得紮二針,一次又一次,應該很疼。不,一定特别地疼!”
施宇耐心聽完,追問道:“男生就不怕疼嗎?”
“那當然!”甄巢重回二缺本性,大放厥詞:“關二爺刮骨療傷尚能談笑如常,我輩男兒抽個血豈好意思喊疼!”
甄巢發現施宇聽完這話眉頭不但沒松,反而帶動得全臉微皺,仿佛遇見了什麼驚世難題。他飛速運轉大腦,以為施宇怕疼,剛要調轉話鋒,卻見施宇緊張地往前走了一步。甄巢沿着他的視線,入目除了金銀銀就是金銀銀的手。他挑眉,心想大舅子終于開竅了,遂功成身退地跑去排隊。
而施宇往前這一步,看見的不再隻是那個微曲的脊背,還有緊握成拳的手。
他以為甄巢說像吸管一樣細的胳膊、比針頭還小的血管過于誇張,現下卻隻覺得這般形容還過于保守。他看見剛被他吓了一跳的胳膊,皮下每個細胞都緊繃着,曾被他握着的那截竟已有斑駁青紫。當針頭被拔出時,那隻手微微抖動了一下,毫無征兆地,他的心好像也跟着顫了一下。
他的共情力其實很差,情緒反應總是遲緩。不然也不會為了驗證許芳馨所說的“十級”痛感特地來醫務室。可剛才的這下顫動,他第一次知道原來神經和心髒之間流動可以這麼快,也就是這一顫動,他突然“感同身受”到抽血的疼。并且他相信就算被同一個護士用同一款針頭紮上四五針,也不會比剛才那一下疼。
解決了許芳馨引發的好奇心,施宇沒有着急離開,因為他找到了令他更加好奇的事。大腦皮層餘疼尚存,他後知後覺意識到那人還坐着,而抽血台換上了一隻完好的右手。
他又走近了一步,于是他看見針頭再一次紮進去時,他見它變成了一隻肥碩的螞蟥,在蒼白的皮膚下如入無人之境,肆意流竄。等它發現方向不對時,又溜出來,未作停歇便又進去,仿佛跟前是糧倉,至于進進出出浪費的那點“糧食”,在它眼中不足為惜。而“糧庫”的感受,更無需在意。
“啊!”
他被尖叫聲驚醒,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取代了“螞蝗”的“糧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