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計數已經開始，山人卻仍在猶豫：如果根本來不及跑過來，你會開槍嗎？

傑克的那個問題再次在他耳邊響起，他本以為這一點不難選，可現在才明白什麼叫煎熬。

黎覺眼見還有一線生機，不惜爬到山人腳邊聲嘶力竭地求饒：“林山人，放我一馬！你是個好人，你不能殺我！你還不知道吧，殺了人，死人的陰魂會纏着你一輩子，你受得了嗎……”

他可以不理會腳下的黎覺，卻無法不去看傑克。

傑克的手已被利刃抵入皮肉，眉頭微蹙，卻神色平靜，似乎早已做好了被砍掉一隻手的準備。

二……

“……人命和手哪個重要？你要想清楚！”人一旦到了生死關頭，真是能爆發出驚人的潛力。黎覺大概自己也沒想到，這一輩子他還能說出一句這麼直指人心的話。所以當山人低下頭定定看着他時，他還以為自己終于打動了對方。

手當然不會比人命更重要！山人不需要黎覺來提醒，可一想到利刃落下之後，傑克将忍受怎樣的痛苦，他便覺得心如刀割！

許是感覺到山人眼中忽然堅定起來的肅殺，黎覺敏銳地意識到死神将至，他竟然一把推開山人，孤注一擲向門口跑去。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但沒一個去阻攔黎覺，他們内心大都樂得看一場好戲。所以眼看着山人舉棋不定，而黎覺轉瞬就會奪門而去！

山人甚至瞥見黑貓臉上閃過一絲興奮，刀鋒又按下了幾許。

三！

最後那聲死亡的計數便在此時響起。

“不，等等！”

山人聽到自己幹澀的喊聲，已麻木地舉槍扣下了扳機。

砰！

黎覺被一槍爆頭，就在他一腳跨過門檻之際。他瞪着眼珠頹然仰天倒下，眉心的血洞汩汩向外湧出鮮血，很快那張死不瞑目的臉上已血漿橫流。

房間裡瞬時一片鴉雀無聲，山人能夠感受到這些人刮目相看的眼神，而他隻是盯着黎覺那雙空洞無望的眼睛移不開視線。黎覺說得不錯，他大概一輩子都無法忘記那個眼神。

出神之間，竹簾之後響起孤零零的掌聲，當先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靜：“傑克你眼光不錯，沒想到這小鬼不僅槍法夠準，而且下手夠狠。”

山人迫使自己鎮定下來，他不敢再多看地上血流滿面的屍體，用力拽緊手中的槍一步步往回走去，生怕一旦稍有松懈，槍就會脫手；或者腿軟跪倒在地。他也不敢去看傑克的手到底傷得如何，隻是一鼓作氣走到竹簾近前，将槍擱在七爺位子邊的紅木幾上，朗聲問道：

“會長剛才的話還算數嗎？感謝您老人家提攜！”

會長隐沒在竹簾後的臉晦暗不明，即使在這個距離也還是看不清楚，山人沒能得到更多有價值的線索，但會長的沉默說明他的臉色不會好看。這對山人來說也算是一種勝利，他正想表現得更狂妄些，卻覺喉頭微甜，咳出一口鮮血來。他綿軟無力地向後倒去，但毫無意外被人接入懷中。他聽任傑克将自己抱起，即使衆目睽睽之下也已不再重要，因為隻要那隻手沒事，便已勝卻一切……

“……之後你猜怎麼着？傑克抱着人一句話不說轉身就走，會長當場叫住他，說還有事交代，他也一點面子沒給，撂下一句‘就算有天大的事，等改天再說’，頭也不回就出了門。好家夥，真就這麼走了！”晚些時候，劭炎在黎璨面前繪聲繪色講起當時的跌宕起伏。

才睡醒的黎璨，慵懶地攪着卡普奇諾，嘴角一點點綻開迷人的微笑，：“這場戲真是精彩，隻可惜沒能親眼看見。”不過這笑容骨子裡卻有種不祥的味道，“想不到那麼冷靜的家夥，也有被人牽動真心的時候。看來是時候給他心尖上紮一刀了！我本來以為還要等更長的時間……林山人，似乎每次都能讓人大開眼界，有意思。”

黎璨從口袋中拿出一隻小小的玻璃盒，裡面正是那個被拆毀的追蹤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