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他們要再敢找你麻煩,你就來找我……”
那是他第一次見琴姐姐,那時他13歲,琴姐姐15歲。從此琴姐姐成了他最崇拜的同齡人,成了他一心想要成為卻永遠也無法企及的目标。就算後來成為真正的家人,耳濡目染,他也沒能因此有多大改變。他始終還是懦弱的,就連眼看着父親被警察強行帶走,也隻敢躲在一邊,說不出一句話……
走出公安局大門的時候,往事突然如潮水般洶湧而來。強迫自己堅持走過一個十字路口後,楊成浣腿軟地靠在路邊圍牆上,開始大口喘息起來:當年琴姐姐跟他身型相似,又留着短發,做事雷厲風行,很容易被不熟悉的人錯認成男孩……
那天是三八節前一天,學校裡組織大家做手工,他特意多做了一朵康乃馨,一路上還在擔心,晚上拿出來該怎麼說。等注意到吵鬧聲,擡起頭就遠遠看見家門口停着輛警車,爸爸被兩名警察左右夾着走出樓棟門,手前還遮着件衣服。
就聽周圍聚集的人們,小聲議論着:“這是警察抓人吧?”“他不是隔壁302張老師的愛人嗎?”“是哪裡搞錯了吧?他看着不像那種人啊?”“都戴上手铐了,還能搞錯?”“真看不出來,平時老老實實的,你說他做什麼壞事了?”……
他很想大聲反駁那些嚼舌根的人:我爸爸不是壞人!一定是哪裡出了差錯。可喉嚨裡就像梗了什麼東西,說不出話來。那麼多人在指指點點,他反而還不自覺往人群後退了半步,就在這時,琴姐姐從他身邊走了出去,竟無畏地對抗起警察來:
“你們不能帶走我爸爸,他不可能做壞事!”拉扯間,她拽下了那個中年警察的警徽,另一邊的年輕警察終于沉下臉來。
“小朋友,我們警察沒有證據不會随便抓人,你再這樣是妨礙警察執行公務,會被一起抓起來!”
“那我也去,看看你們到底有什麼證據抓我爸爸!”
年輕警察被高高架起下不來台,眼看真要抓人,還是年長的警察溫言勸住了琴姐姐:“小朋友,我欣賞你的勇氣,也相信你那麼确信爸爸沒罪一定有你的理由。現在案件還沒有最終定論,你爸爸是重大嫌疑人,但也不是沒有轉機。我以這顆警徽擔保,一定會查明真相……
後來一切急轉直下,父親被很快認定為案犯,那個曾經真誠可信的警察也一改口徑,對拉着他上門去讨說法的琴姐姐避而不見。他已經記不清那段黑暗的日子是怎麼度過的了,一開始他還時不時會看見琴姐姐拿出那個警徽,後來這個虛假的信物反而成了兩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最後消失去了哪裡他早就記不得了。
那年夏天琴姐姐留下一封信突然離開了他們家:說她不考大學了,要去打工養活自己,讓他強硬起來,保護好自己和媽媽……從此就再也沒了音訊,直到一個月前在心内科病房他偶然認出葉裡紗。
她留起了長發,臉龐成熟了不少,也變溫婉了,少了記憶中那份棱角分明的少年感,但眼神中的堅毅卻絲毫未變。這讓他确信自己沒有認錯人,他難以置信地看着她與何正宏談笑如常,像個新認識的陌生人般與自己寒暄。當年她曾信誓旦旦說要找出父親死亡的真相,而現在卻連名字都改了。是她早已忘記了過去,還是根本不願再與過去有任何瓜葛?
他不禁心灰意冷,再一次選擇了退縮,把心中千百個疑問硬咽回了肚子裡。
可看到那枚警徽時,他内心再度掀起了驚濤駭浪,之後他也就沒把收到信息的全部經過和盤托出。
因為那背後恐怕另有蹊跷:他确實收到了一條消息,還是條語音信息,是何正宏親自發的不會錯。信息發送時間是1月2日晚上9點40多分,何正宏的原話是這麼說的:小楊,今晚在醫院值班嗎?方便了能來趟病房嗎,我……想和你說點事。
不過他并沒有第一時間看到消息,等看到時,對話界面中已不止一條信息。在第一條語音發出不到十分鐘後,何正宏即發來了第二條信息。這次卻不是語音,而是文字信息:
還是算了。上來第一句又改了主意:這麼晚在病房聊也不合适,尤其那些管頭管腳的護士,還是不要被她們看到的好。這樣,我們3個小時後去天台碰面,要是沒看見我你就多等一會兒,我溜出來可能需要點時間。
“管頭管腳的護士”一說,似乎正對應了何正宏大鬧一場的餘怒未消;他之後空等一個多小時,故然可以解釋為,何正宏沒想到,兇手3個小時後會突然出現,将他殘忍殺害,緻使他再也無法出現在天台。
但也未嘗不存在另一種可能。如果第二條信息根本就是兇手僞造的呢?
兇手那個時候就已經動手,突然發現何正宏發出的語音信息,害怕自己的殺人大計被破壞,這才趕緊發消息阻止。她自然沒辦法繼續發語音,隻能改作打字。
如果真是這第二種可能,能做到這些的就隻有……
楊成浣想到這裡,不自覺打了個冷顫。那是否說明她沒有忘記自己的承諾,也最終找到了父親死亡的真相?可那麼殘忍血腥的做法,真的會是她嗎,簡直令人難以想象……
他顫抖着手,摸出手機撥通了電話,那還是他偷偷從内部員工信息表裡記下的:
“你今天是白班還是夜班?我們能見一面嗎?”
東西都整理的差不多了,不過一個不大的背包。她直起腰做了個肩部拉伸,又把包夾層中的那本棋譜掏出來,别在腰間的緊身束胸之間。
看了眼窗外,陽光已經漸漸隐沒,預計那個人也差不多該到了。突然她感覺到身後輕微的開門聲:
“小成?”
轉身并驚訝叫出口的同時,她意識到了錯誤。外面的大門是鎖着的,怎麼可能有人能夠直接進來!?
但确實有人已經站在敞開的卧室門口了,這個人穿着貨運公司的工作服,但于她卻并不陌生。
她緩緩眯起眼睛,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備:“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