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尖翹的鞋尖抵在他修長的脖頸處,聲音是無比的陰戾,“誰許你來這裡的。”
由于烏鴉本體是由厭族太歲化形而成,乃天地之物以外的生命。
盡管體内有玉闌音半數神識,卻并沒有因為玉闌音的去世而消散。
——不像金雕闌音和白祺。
溫卓現在都能回憶起玉闌音死後,他進到識海的那一天。
經年蹲坐在枯樹之上的金雕闌音消失了。
識海空空蕩蕩,隻有一匹棗紅色的馬在枯樹下阖着眼。
溫卓一直覺得自己足夠冷靜了。
玉闌音死後他發過怒,紅過眼,但是沒流過淚。
可是在進了識海的一瞬間,他的眼前在瞬間便模糊得不成樣子。
等到再度看清,已經是眼淚漣漣順着臉頰流下。
烏鴉疼得說不出話來,原本和玉闌音别無二緻的臉此時扭曲無比,忽然再沒有半分玉闌音的影子。
“尊主……尊主,在下方才去了夜雀宮,沒見到尊主才貿然前來。是鎏金坊,是鎏金坊,有人鬧事!”
鎏金坊。
須彌之地第一賭坊,直接受尊主溫卓掌管。
溫卓政務繁忙,自然是不能整日坐鎮在那賭坊不務正業。
鎏金坊内雖然玩得又猛又花,但到底是礙于溫卓尊主身份的威懾,平日鮮少掀起大風大浪。
可今日居然有人鬧事?
溫卓單手斂了斂袖子,神色冷淡地瞥了烏鴉一眼。
“鬧事?”
烏鴉忙不失疊地爬起身,跪在地上。
他身上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其他,渾身不住地顫抖着,“是!那人雲州修士打扮,蒙着面,進了鎏金坊打傷了坊裡四五個提将,指名道姓要見您!”
鎏金坊内。
堵客已經在混亂之中倉皇地逃竄,此時散了個七七八八,隻留下一桌桌殘破的棋局牌局,和一地酒水。
君少暄站在鎏金坊中央。
他一襲白金修士袍,金邊三角白巾蒙面,隻露出一雙鷹隼般犀利的眼睛。
他的雙手鉗住一提将的手,法劍的劍刃劃得提将的脖頸一串串血珠往下淌。
“你們尊主呢!老子的耐心是有限的,你敢耍老子,下一秒你的狗頭就在地上!”
提将吓得花容失色。
“大俠!大俠!我已經和我們左護衛上報了大俠!”
“左護衛?”
君少暄不解地一歪頭,“左護衛是誰?權力大麼?”
“大!權力大得很!”
像是說到自己得心應手的話題似的,提将嗓門一下子大了起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除了我們尊主,這須彌之地就是我們左護衛了!”
話音剛落,門口便傳來一陣窸窣的腳步聲。
“是誰要見我們尊主?”
這熟悉的嗓音一亮相,君少暄渾身陡然一僵。
他僵硬地轉過頭去。
烏鴉頂着一張玉闌音的臉,施施然進入坊内。
他上下打量着蒙面的君少暄,“便是你大鬧鎏金坊?”
比起上次汀芷村相見烏鴉十五六歲的模樣,如今他已經完全長開了。
——或者說,是更像玉闌音了。
君少暄愣愣地看了很久。
他嗓子緊得發癢,花了好些工夫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長老?”
烏鴉一頓。
“烏朔?”
君少暄終于察覺到了那詭異的不和諧,眉間一凜。
烏朔。
十分久遠的一個名字。
烏鴉聽到這個稱呼險些沒能反應過來。
“溫卓呢?”
君少暄無暇分神烏鴉的身份,“溫卓為什麼還不過來?”
提将還在君少暄的劍下瑟瑟發抖。
他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蒙着面的修士居然敢直呼他們尊主的大名,但是不管是什麼原因——這人一定不好惹!
“你憑什麼覺得你配呢?”
烏鴉一開口,和玉闌音便更是不再相似。
“我們尊主說了,不見。”
他譏諷地提一提嘴角,一張俊美的臉盡顯尖酸刻薄,“不過我們尊主也說了,你若是有什麼訴求可以交由在下轉達。”
“交由你轉達?”
君少暄雖然年歲漸長,但到底還是那個藥谷拿鼻孔看人心高氣傲的少年。
“你又憑什麼覺得你配呢?”
君少暄嗤笑一聲,“我若是說我有讓我們長老死而複生的法子,你這個冒牌貨不得吓得屁滾尿流、哭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