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遙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喊出一點聲音。
溫卓和玉闌音齊齊叛變的消息如此駭人聽聞,鏡遙覺得不現實極了——他做夢都不敢這麼做。
甚至包括此時此刻,站在生死懸崖的邊緣,同厭族尊主溫卓對視,比起恐懼、比起失望,他更多像是遊離在狀況之外。
他完全搞不懂為什麼溫卓要手刃原佰,也完全不明白厭族自相殘殺對目前的戰況會有什麼幫助。
溫卓稍一側目,今晚第一次地用目光掃過他。
鏡遙無法控制地微微地繃緊起身體,顫巍巍地将自己的法器橫在身前。
“溫兄……”
溫卓不冷不淡地收回目光,“嗯?”
他原本以為鏡遙會撕心裂肺地埋怨自己殺了他情同手足的前師兄。
可是對面,滿臉鮮血和泥污鏡遙卻忽然紅了眼睛。
“長老他是不是……”
原本吱哇亂叫毫無章法地大舉進攻的厭族不知什麼時候消停下來了。
他們一個兩個地抱在一塊兒,向後瑟縮。
——開玩笑,這不知何許人從天而降直接把他們的頭頭給殺了,他們再閉着眼睛猛沖怕不是嫌自己活得太短了!
而且……
這人的模樣實在是太像厭族口口相傳的新尊主了吧!
善玄是所有人中第一個察覺到對面攻勢漸緩的。
他順手将靈力化作光刀,将手邊的一隻低階厭族劈了個兩半,随後看向不遠處眯了眯眼。
“溫卓!”
溫卓隻感覺自己面前刮過一陣快而敏捷的風,定睛一看,是他的師兄目眦具裂地站在他的身前,一柄光刀的尖抵在他的喉頭。
此時的溫卓仍舊身着賜意宴上的重工華袍,落在善玄的眼中是無比的諷刺。
“你還有臉回來?”
哪知溫卓搖了搖頭,“沒臉來了,師兄。”
善玄一怔。
他暗暗心道:不能心軟啊,江同,别心軟。
“對不起……”
溫卓的聲音輕到有些顫抖,“師兄,闌音他……”
靠。
善玄在心中狠狠咒罵自己一聲。
他穩了穩手中的光刀,強迫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沒有異樣。
“結界消散了,是個人都猜到了。”善玄譏諷道,“你如今授意率兵攻入雲州大陸,已是無從辯解罪大惡極,你向我道歉有何用?留着下地獄和天下人說去吧。”
溫卓忽然顫抖着呼出一口氣。
他飛速地伸手按了按眉心,藏下了眼眶的濕熱。
他轉過身,單手一抓,拎了個看着還算體面的中階厭族過來。
“原佰越庖代俎,身首異處。那你們呢,是想活還是想死?”
這陰森森的話音剛落,中階厭族的頭發噌得豎了起來。
——這哪是像啊,這分明就是他們尊主本人!
他抱着頭,哆哆嗦嗦地表達着自己想活的意願。
“尊主,我們想活,我們都想活……”
“想活?那還不滾回須彌之地去!”
溫卓擡了擡嘴角,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不得我令,不可踏入雲州大陸半步!”
一旁的善玄安靜地聽了會兒,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他皺了皺眉,“此次進攻不是你授意的?”
溫卓彬彬有禮地朝善玄一颔首,“不是。”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溫卓。”
善玄頭一次感覺自己要舉不動自己的光刀了,他有些疲憊地松了松眉眼,微微透露出一絲脆弱地倦怠。
溫卓忽然想到玉闌音對他“不要同仙門交惡,髒水潑到我身上”的叮囑。
鼻頭猛地一酸。
……你真忍心啊,闌音。
溫卓是個不折不扣的厭族,自認為自己已經是足夠冷心冷情無堅不摧,但沒想到同那慈悲的雲州上仙相比居然還是落了下風。
他的目光重重地在善玄身上停留片刻。
明明連我都……連我都舍不得。
你居然真的舍得要他們恨你一輩子嗎。
“他騙你的。”
溫卓近乎苦澀地張了張嘴,如同達奚恩山對他說的那樣,此時将這同樣的話原封不動地送給了善玄,“……闌音。他是騙你的。”
善玄的耳畔猛地轟鳴,連帶着拿着光刀的手都猛烈顫抖起來,微微刺進溫卓的脖頸,淌下一串血珠。
“……你瘋了嗎,你在說什麼……”
善玄嗫嚅道,“玉闌音他……師尊,到底是怎麼死的?溫卓,你告訴我,你告訴師兄……”
“我殺的。”
溫卓的聲音極為鎮定,“我殺了達奚恩山。”
“……他是故意的,對嗎?”
善玄身上有點難受,五髒六腑都有些錯位,他頭暈得厲害,想吐,“他也騙了你,是不是?他就是想要你殺了達奚恩山,再要你做厭族尊主,對不對?”
溫卓稍一蹙眉,“師兄。”
善玄低低地自說自話,心神不穩中,周身的靈氣亂竄。
猛然暴漲的誇張的靈壓之下,在場所有人當即便喘不過氣來。
方才跟在原佰身後狐假虎威的衆厭族早就一溜煙地跑了個沒影兒。
此時天幕之上再沒有結界,隻剩一片濃墨重彩的漆黑的深淵。
“……怎麼回事?好強的靈壓!是誰的靈氣暴走了?”
“咳咳咳……我喘不過氣了……”
“厭族怎麼全都撤退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善玄長老!十方宗善玄長老!他的靈氣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