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闌音像是感覺不到疼似的,摸了摸額角。
手上一片紅。
啊,流血了。
他擡頭去看那面容姣好的女子。
她頭發散亂,臉上帶着歲月的痕迹,但是依舊可見年輕時動人的美貌。
玉闌音頭暈暈的,已經聽不太清面前的女子在嘶吼着什麼。
她的聲音越來越大,面部也越來越扭曲,直到眼鼻全都扭曲地變換了位置。
嘴也越來越大,直到這一張血盆大口變得比她的臉還大,蓦地朝他臉上突來——
玉闌音猛地驚醒。
他半撐起身體,胸腔止不住地起伏着。
他胸口悶得出奇,頭也頓頓地疼。
是溫卓出什麼事了?
玉闌音鞋都沒穿,近乎慌亂地赤腳就往門外去。
裡屋的門一開,他就被門外正迎面而來的人吓了一跳。
“闌音?”
溫卓同樣也是一愣,迅速伸手攔下了踉踉跄跄的玉闌音,他順手摸了玉闌音被汗打濕了的額角和沾濕的發,“怎麼了?”
玉闌音隻穿着和衣而睡的裡衣,一層薄薄的絲綢,被汗打濕了領口和胸膛。
他瘦弱的身體在這單薄的衣服中顯得更加晃蕩,仿佛是一把冬日幹癟的木柴,輕輕一折就能折個對半。
溫卓的身上還帶着屋外的寒涼,玉闌音被他抱進懷中,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察覺到懷裡人的顫抖,溫卓立即低聲道:“抱歉。”
随後催動靈力,将自己蒸得暖和了些,又替玉闌音蒸幹身上的汗,低頭親親他的額角,“好些了嗎?”
玉闌音的身體比起多年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法術和草藥對他已經徹底無效,靈台粉碎,靈脈虧空至極,再不能容下一絲靈氣,身上也不再像常人一樣冬冷夏熱。
即便是溫卓已經将自己的體溫升得足夠暖和,卻也不能溫暖他絲毫。
玉闌音的牙齒打着顫,卻道:“好些了。”
溫卓心疼得無以複加。
發覺他沒穿鞋,打橫将他抱起,重新放回了床上。
玉闌音的手緊緊地抓着溫卓的前襟不送,于是溫卓隻得順勢随着他躺到榻上。
用胳膊作枕頭,輕輕将玉闌音攬在自己懷中。
還不等他問,玉闌音已經率先開了口:“方才做噩夢了。醒了之後身體好不舒服,我怕是你出了什麼事,想去找你。”
玉闌音的聲音還帶着驚醒之後的沙啞,或許又因為窩在溫卓的肩頭,莫名顯得有些黏糊。
懶懶散散,拖腔拖調,一時間勾得溫卓情難自禁心猿意馬。
溫卓喉頭一動,不着痕迹地将玉闌音往一旁挪了挪。
“你身體的确是太差了,用不着擔心我,我能有什麼事?”
玉闌音頓了一下,随後伸手輕輕拽出了壓得不舒服的頭發。
“嗯,也是。”
溫卓一邊在心裡念靜心咒,一邊問道:“做什麼噩夢了?能同我講講嗎?”
玉闌音稍稍調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夢到小時候我去采草藥,找不到回家的路,然後被怪物吃掉了——當然沒真的被吃下去,她一張嘴我就被驚醒了。”
溫卓聽得一哂,低頭在玉闌音發頂之上落了一個吻。
“怕怪物?”
玉闌音不滿地一擡頭,“那怎麼可能,夢和現實又不一樣。”
他就着這個姿勢将溫卓拽得離他更近了幾分,膩膩歪歪地擁吻。
直到溫卓略一皺眉,将玉闌音推離自己幾寸。
他把玉闌音這瘦弱的小雞崽子往被子裡一塞,聲音極為低沉和沙啞,“現在才醜時,繼續睡覺。”
玉闌音忽然一笑。
可是他剛趨身靠近溫卓,溫卓已經像是避瘟疫似的一把将他撕下來,翻身下了床。
“睡覺。”
他動作近乎粗暴地替玉闌音塞了塞被角,看都沒再看玉闌音,逃似的轉身大步離開。
隻留床上一個被裹成蠶蛹的玉闌音和天花闆面面相觑。
“啧。”
良久,玉闌音撇撇嘴,冷哼一聲閉上了眼,“睡覺。”
第二日清晨。
玉闌音醒得不算晚,不過醒來的時候,溫卓和元宿央正坐在他旁邊的桌幾上喝茶,看起來像是等候多時了。
“醒了?”元宿央道。
玉闌音的胸口比昨晚還要悶,随着呼吸絲絲連連的疼,“嗯。”
他揉揉鈍痛的額角,拖着沉重的身體起了床,由着溫卓開始給他裡三層外三層地加衣服,“你怎麼又來了?”
元宿央沒空和他拌嘴,“我爹叫我回去一趟,本來是打算過來和你道個别。”
他語氣十分沉悶,“正好聽見秦鶴生在找你和溫卓。我怕是出了什麼事。”
玉闌音的笑意漸隐,他下意識摸了摸胸口,随後擡頭看了一眼溫卓。
溫卓迅速隐下眸中的憂心,假作沒事人似的點了點頭。
“我說我這幾日怎麼這麼不舒服呢。”
玉闌音仿佛是在說别人的事情似的,笑意不減,安撫地拍拍溫卓的手背,又朝元宿央一颔首,“我先和一一去找鶴生,過後我同你一起去玄天門。正好也有些時日沒見攏虛了。”
玉闌音翻身下床,手上朝溫卓做了個手勢,自己接過羊絨外衫大氅,迅速地往身上一披。
他的唇色随着他的動作褪了個幹淨,溫卓正想說什麼,玉闌音稍一擡手,掌心向外,做了個溫和卻又不容反駁的拒絕的手勢。
他的聲音依舊十分溫和,但是又帶上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别的東西。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