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幹就幹。元宿央從來不是個磨磨唧唧的人,當即從懷裡掏了個小葫蘆,往地上一扔,直接落了個縮地千裡。
溫卓看見那小葫蘆臉色一變,正欲張口說些什麼。
說時遲那時快,還沒來得及開口,下個瞬息的功夫,兩人已經直接從沿海江南縮出了玉門關。
這種速度的縮地千裡其實和把人扯碎了從異地拼起來無甚區别,粗魯至極,除了快簡直是毫無體驗感可言。
縱然是出了關修為大成的溫卓都被搞得頭暈眼花了好一陣。
溫卓緩了緩,扯起嘴角朝着元宿央半陰不陽道:“少掌門一介劍修,這縮地術使得也真是靈巧。”
哪知元宿央本人更是眼冒金星,嘴唇都發白了,自顧自蹲在地上緩了好一陣:“我臨走同善玄借了個小法器,隻說要個最快的,越快越好,哎喲……這善玄……”
落地之時溫卓無暇顧及,也沒來得及提前罩上個結界。忽然黃沙之上風起,元宿央迎着風口實打實嗆了兩口風沙。
溫卓在元宿央咳咳咳的空擋已經手腳麻利地化了一件披風給自己攏了起來,寬大的帽檐和面紗将臉遮擋得隻剩下一雙鋒利的眼睛。
此地情況不明,他暫時沒有找死的打算,并不打算貿然使用法術落個結界成個活靶子。
随後他垂着眼睛瞧着正咳得像是害了痨病似的元宿央,終于狀似無意擡手又化了件披風扔過去。
随後就捂着面紗轉頭逃似的往前走了。
元宿央被這莫名其妙有點感天動地的披風砸了個劈頭蓋臉,愣了一愣。
良久,他“啧”一聲,老老實實把披風攏了個結實,随後快步跟上了溫卓。
西域戈壁黃沙,三五步便有一叢不知名的活得艱辛的矮灌木,卷着幹沙的狂風一吹能劃破臉皮。
此時黑夜逐漸吞噬着黃色的死神之地,月亮沉靜地落在戈壁盡頭。
玉盤仍舊朝着西方嗡鳴。
雖然兩人的修為已然是辟谷之境,不需要進食也不需要睡眠,但畢竟是趕路了三四個時辰,兩人還是決定休整半柱香的時間,找了塊幹淨的沙地歇了歇腳。
坐下後,元宿央見溫卓一直朝天上看,便也順勢擡頭看去,“哦,這就是雲州結界。”
那雲州結界挂得不高不低,大約隻比雲層高一點兒,在一些特殊的角度能看到月光在結界之上漫射開來的螢光。
“不過這西北地的結界挂得确實是比中原低得多了,在中原,這結界可是連個影兒都看不到的。”元宿央平日也少見這結界,也擡着頭一直瞧。
月光打在結界之上的光斑窸窣晃動不已。
溫卓仔細看了好一會兒,一轉頭,見元宿央依舊是仰着頭向上看着,但似乎那目光又在飄遠,“是不是挺奇怪,現在并未起風,為何這結界之上卻波光潋滟?”
溫卓沒回話,随後就看到了元宿央那迫切希望他發問的目光。
溫卓:“……”
溫卓:“為什麼?”
元宿央滿意地笑一下,轉了轉眸子看他一眼,“結界有生命呗還能是為什麼。”
溫卓半冷不淡地扯扯嘴角,抱拳:“少掌門英明,溫卓受益匪淺。”
元宿央懶得和他鬥嘴,甚至十分滿意地點點頭,“快快平身。”
不過這回溫卓看着他滑稽地神情動作,居然也反常地沒有嗆聲。
他不輕不重地深看了元宿央一眼。
可能是他的錯覺,他覺着這人的情緒似乎并沒有表現出來的如此高漲。似乎是出神,似乎隻是心不在焉。
有點像玉闌音。
溫卓抿了下唇,“這些年雲州結界為何不穩?”
元宿央驟然聽到這話,有些詫異地看了看他。雖然相處時間甚短,但他可一丁點也不覺得這人是個會無緣無故好奇的人。
不過他這人頗為好為人師,溫卓問了他便沒什麼隐瞞地答了。
“自結界落成到現在已經一千年了,你總不能盼着這麼年邁的一個結界能永遠照拂下去。那厭族死心不改,這些年趁着結界衰弱便反撲得厲害,”元宿央說着,“世界上哪有那麼多一勞永逸的事情,總要有人為此付出。生命,歲月,有一樣算一樣,付出所有珍貴的東西。”
他頓了頓,溫卓也沒插話。
他們彼此都明白這句話裡的“總有人”是誰。
兩人心照不宣,點到為止。
“你呢,怎麼這些年從沒回去看過他?”元宿央問道。
溫卓垂着眼睛,掩下了所有能暴露情緒的華光,“現在還不是時候。”
元宿央看了他一會兒,他有很多話想說,但任憑千言萬語,最終張口之時卻隻能說出那句玉闌音也曾說給他的:“時間不多了,溫卓。”
這句話一脫口,元宿央隻覺着心頭再次湧起了那不知所起莫名的悲傷。
“有空回去看看他吧。”
溫卓忽然看向他,“什麼時間不多了?”
元宿央沒回話,扯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沒張口回答,隻是指了指上空。
溫卓往上看去,明月光華依舊散落在結界之上,随着結界規律的波動映着窸窣斑駁的光輝。
玉盤依舊朝着西方嗡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