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裡是太上老君啊?雖然這聲音聽起來比正常人說話要厚重許多,但這音色,這語調,分明是……分明是已經死了三年的李甯明!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饒命啊!”路修篁急得大叫起來。
“你把本宮害得好慘啊……”那聲音繼續說道。
“不是……不是貧道做的!貧道隻是受人指使啊!”路修篁拼命磕着頭。
“是誰指使你害本宮性命的?”太上老君處傳來厲聲質問。
“是……是……”路修篁渾身發抖,吞吞吐吐。要是說出來,他恐怕就要小命不保,可如果不說,隻怕要被厲鬼纏身,一樣會死無葬身之地。
就在這時,院子裡傳來誇嚓一聲巨響。他回頭一看,一棵大樹被雷劈成了兩半。
路修篁感覺自己的三魂七魄似乎也丢掉了一半,立刻趴在地上大喊道:“是米禽岚邵!是他讓我給殿下下毒的!”
他喊了一陣,卻沒有聽到任何回音,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便自言自語一般,把當年的真相和盤托出。原來,當年李甯明雖然離開朝堂,到定仙山修煉,卻仍在暗地裡聯絡支持他的官員調查沒藏寶曆和米禽岚邵貪贓枉法的罪證。這事後來被兩人察覺,他們便聯手向元昊進讒言,說李甯明在朝中勢力過大,已經威脅到了元昊的皇位。元昊本就對李甯明不滿,早想廢了這個太子,卻又找不到他的過錯,迫于朝中壓力,也隻能暫時打壓他。于是,米禽岚邵便自薦願為元昊鏟除隐患,元昊竟默許了。這才有了後來米禽岚邵收買路修篁給李甯明下毒,然後再裝作他是走火入魔而死的事。
不知是被吓的還是真有忏悔,路修篁說完已經老淚縱橫。
太上老君那邊沉默了好一陣,才又響起話音:“我父皇既然知道是你做的,又為何留你活口?”
“其實……其實君上并不知道貧道還活着…… ”路修篁發着抖說道,“米禽岚邵本來也想殺貧道,但貧道年輕時曾在大遼雲遊,結識了不少大遼官員。他見貧道還有利用價值,就留了貧道一條小命,讓貧道在夏遼邊境上幫他和往利莫文搞些暗地裡的交易……”
“你這條命,就是用來贖罪的!”又一聲洪鐘般的訓斥。
“小人有罪!小人該死!”路修篁扇了自己兩個耳光,“可是冤有頭債有主,小人并不想害殿下,小人也是迫不得已啊!求太子殿下放過小人吧!”
“那你可願為本宮伸冤,将真相大白于天下?”那聲音再次質問道。
“真相……大白……”路修篁顫顫巍巍地念叨着,卻不敢答應。如果他真的站出來說出真相,元昊肯定會殺了他。
“若你不答應,本宮就讓你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我答應,我答應!”路修篁又吓得大叫起來,“小人就是豁出命去,也要為太子殿下伸冤昭雪!”
一陣狂風突然刮開了祠堂的門,堂裡的蠟燭頓時都被吹滅。路修篁看着太上老君黑黝黝的龐大身影,好似一隻巨獸要向他撲來,一口把他吞掉。他慘叫一聲,倉皇逃出了祠堂。
在這當頭,又一個閃電劈來。路修篁應聲倒下,直愣愣地橫躺在了院子中央。
太上老君的石像後面松動了一下,幾塊磚頭被掀開,兩個人影從裡面鑽了出來。他們再次點燃堂内的蠟燭。燭光所照,卻是米禽牧北和甯令哥。
甯令哥手裡端着一個大銅盆,裡面裝了半盆水。他剛才就是對着這個銅盆說話,才制造出渾厚幽深的音效。他的嗓音跟李甯明幾乎一摸一樣,隻要稍稍模仿李甯明的語調,就足以以假亂真,騙過路修篁。而院子的地面上,是他們在路修篁回來之前就鋪滿的青鹽。鹽遇到雨水融化成鹽水,極易引來雷電。他們本來隻想制造出雷劈的效果吓唬路修篁,沒想到路修篁自己卻跑出去被雷劈了。
米禽牧北冒着大雨,趕緊去把路修篁拖回到祠堂裡。還好,他隻是被電暈了,還留着一口氣。
甯令哥看着地上蜷成一團的路修篁,想到剛才他說出的那些真相,頓時怒火攻心,拔出劍就要向他砍去。
米禽牧北急忙一把抓住他的手,“殿下且慢!他還不能死!”
甯令哥苦笑着搖搖頭,緩緩放下劍,眼中爬滿了凄涼,“你不是一直說我不敢殺人嗎?沒想到我這輩子第一次想殺人,卻居然被你阻止了……”
“臣知道殿下心中有多痛,臣又何嘗不是……”米禽牧北哽咽着,卻無法道出他内心的悲哀。
就在剛才路修篁說出米禽岚邵的名字時,甯令哥沉默了,而他,更像是再次被推入了深淵。
這就是他的父親。這個父親剛把自己的兒子虐得體無完膚,扔到那不見天日的溝渠裡,轉頭又挑唆另一個父親毒殺親子。遲早有一天,這個父親的屠刀也會伸向他自己的親生骨肉。
甯令哥再也無法強忍悲傷,扔下劍抱住米禽牧北痛哭。米禽牧北緊緊摟着他,面無表情,一滴淚卻從眼角滑落。
他們就像兩個被各自父親抛棄的孤兒,無依無靠,隻能在嚴酷的暴風雨中彼此相擁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