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正是想讓他逃走。”趙簡道。
“為何?”米禽牧北頓覺有趣,“讓他逃回瀛洲,就不怕留下後患嗎?”
“小景在信中讓我們留雲安一命。”趙簡的聲音低沉下來,“不管怎麼說,雲安是雲霓用性命維護的兄長,如果他因我們而死,就太對不起雲霓了。到時候,我們會讓渤海人率一支奇兵扮作山賊救走雲安,然後把他送到大宋,隐姓埋名過一個普通人的生活。”
“呵,你們連雲安的下半輩子都替他安排好了?”米禽牧北不以為然地笑道,“你們又怎麼知道,曾經稱霸一方的親王,願意過上隐姓埋名、不見天日的生活呢?”
“為了把各方面的傷害都降到最少,我們沒有别的選擇。”趙簡面帶悲憐,“至少這樣,還能給他一條活路。”
“說到底,不都是因為你們這些人利用雲安才把他逼到這個境地的嗎?”元仲辛倒是毫不客氣,“現在你倒來惺惺作态替他着想了?”
“他自己要沒有野心,又怎會被人利用?”米禽牧北替自己辯解道。
這話似乎刺到了元仲辛的神經,讓他頓時拉下臉來,對米禽牧北怒目而視,“每個人心裡都有各種欲望,或者執念。如果有人因為這些執念被人欺騙和脅迫,做出害人害己的錯事,他們固然可悲,但最應當受到懲罰的不是他們,而是利用他們的人!米禽牧北,你别以為你利用傷害了這麼多人,還可以一次次地置身事外。你遲早會為你做過的一切付出代價的!”
“元仲辛……”趙簡看他又激動起來,趕緊拉住他的手在耳邊低語道,“現在還沒到找他算賬的時候。”
米禽牧北不屑地看着元仲辛,嘴角挂着一抹輕蔑的笑。但他漸漸地垂下眼簾,神色也黯淡了下來。
他知道,元仲辛是因為又想起了元伯鳍,才會如此憤怒。而當那個名字浮現在他腦海中的時候,他也沒法再笑出來了。
***
一切都如他們計劃的那樣順利進展着。耶律重元接受了渤海人的建議,一方面他告訴耶律宗真雲安意圖在燕雲起兵謀反,而他又收到往利莫文歸順大遼的投誠書,便把之前和往利莫文商議來對付耶律宗真的計策,換了一個版本說成是讓往利莫文佯攻大遼,而宗真裝作親征夏遼邊境,以此引誘雲安出兵陰山,給他來個請君入甕;另一方面,他又把雲安在陰山的行軍路線當成耶律宗真的軍情透露給往利莫文,讓他們提前在大馬群山設伏。而左廂軍在上京的暗探據點之前被米禽牧北借遼人之手破壞,往利莫文一時拿不到關于大遼的第一手情報,隻能依賴耶律重元提供的消息,自然就還以為他們等着伏擊的是耶律宗真,殊不知對手早已被偷梁換柱。雲安親王對這一切的變化毫不知情,仍然以為耶律重元和往利莫文要聯手做掉耶律宗真,而他自己則是坐享漁翁之利。
交戰的那一天到來時,米禽牧北、趙簡和元仲辛三人已經趕到了大馬群山。他們爬上一個高高的山頭,要親眼目睹這一場精心安排的混戰。
不出所料,雲安帶領的五千人被往利莫文的一萬人伏擊,頓時遭受重創,潰不成軍。但大馬群山地勢相對開闊,當左廂軍沖進山谷和燕雲軍隊短兵相接時,雙方激戰也異常慘烈。不過當往利莫文追擊雲安親王的時候,他很快就發現情況不對,對方雖然打着大遼皇族的旗号,卻并不是耶律宗真!他生怕有詐,趕緊命令撤軍。就在這時,一群渤海武士沖進了混戰的山谷,從丢盔棄甲的燕雲軍中擄走了雲安親王。
不到半天時間,這場荒唐的混戰便塵埃落定了。對趙簡和元仲辛來說,用這一萬多人的短暫厮殺阻止一場可能會席卷整個宋遼的大規模戰争,已經算是極小的代價了。
他們三人離開大馬群山,繼續牽着馬向西而行,準備直接越過陰山回夏。
沒過多久,一隻海東青尋着他們的蹤迹飛來。那是渤海人送來的消息。
趙簡取下海東青腳上綁着的紙條,打開一看,卻頓時臉色大變。
“雲安親王死了……”她悲恸地說道,“是自殺……”
“怎麼會這樣?”元仲辛也震驚道。
“這下我們該如何跟小景交代?又怎麼面對雲霓的在天之靈?”趙簡已經急紅了雙眼。
米禽牧北面無表情,隻是略微擡了擡眉角,“你們早該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都是因為你!”元仲辛猛地拔出腰間的龍吟劍指向米禽牧北,“被你當棋子害死的人又多了一個,你滿意了?”
“他本有一條活路,卻自己選擇了死亡。這也要怪到我頭上嗎?”米禽牧北把雙手背在身後直視元仲辛,話鋒中似乎另有深意。
“米禽牧北,你怎麼可以這樣冷血?”趙簡從元仲辛身後疾步走過來,“不久之前你還把雲安當成合作者,現在他死了,你竟然一點悔意都沒有,就像當初元大哥被你利用而死一樣!”
“元伯鳍不一樣!”米禽牧北突然失聲喊道,但随即又自嘲般地笑起來,“不,也沒什麼不一樣。他們都是棄子而已。”
他狠絕地看了一眼元仲辛,卻在扭過頭的一瞬間恍然若失。他沒有回頭,隻是牽過自己的馬自顧自地往前走。
元仲辛狠狠地把劍插向地面,眼中冒出的火焰灼燒着米禽牧北的背影。他暗自發誓,隻要有機會,他就一定要親手殺了米禽牧北。誰也阻止不了他為大哥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