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默,側臉,不吭聲了。
我心情大好,方才的郁結散了大半,撈過被子蓋上,甜甜道,“呐,晚安。”
當屋中安靜下來之後,某些一直被我們忽略了的聲音,就漸漸清晰起來。
四面升歌,此起彼伏,經久不衰。
我難堪地翻了翻身子,以被掩面,面紅耳赤。
有、有點兒吵啊……
偷偷掀起棉被一角,去看步殺。卻見他眉頭緊蹙,眼中隐有一絲不耐煩。察覺我的視線,與我對視,他眉頭又緊一分,提刀起身,拉了門走出去。
我忙踢踏下床,追過去,正見他立在隔壁門前作勢要踹。我大驚,“Oh,my God!你要幹嘛!這樣是不道德的!不道德的!”
我拉他回房,“這種地方不就是這樣的麼,我們不要惹事!”
他重複我的話,“這種地方。”
“…………”
“…………”
“步殺,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麼?”
“食宿之所。”
“…………”
步殺,你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麼?為什麼我覺得我知道的比你還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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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四周終寂。
我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醒來,有些内急。起身時,卻發現房中隻我一人。我心下一驚,登時清醒。
“步殺……步殺!”
沒有人應我,我光着腳跑下床,在屋中裡裡外外細細搜尋了三圈,緩緩蹲下,抱做一團。
他去哪了啊……
時間一點點流逝,步殺始終沒有回來。我忍住心慌,覺得當務之急,是先把生理問題給解決了。因為我,實在是,憋不住了。
我覺得,我一定是與廁所命格犯沖。上次不過一進一出就被抓到宮裡去了,這次又是這麼一進一出,就被擄到山賊窩了。
這窩山賊還是熟人,就是之前搶壓寨夫人被步殺教訓的那夥。粗壯的火把一字排列,照亮了偌大的山寨場院。我仰頭瞧着山賊小頭目那被齊根削去即使閉嘴也自然呈現八顆牙完美微笑的臉,我覺着,我攤上事兒了。
“曹曹(瞧瞧),曹曹(瞧瞧)!吃汗(飯)漏汗(飯),喝水漏水,老子現在燒(說)個話都兜不住轟(風)!這都是那痕(混)蛋的傑造(作)!
自救常識第一條,第一時間明确加害人的動機,并盡力滿足或消除這個動機。很顯然,這小頭目是要打擊報複啊!我忙表明立場,“我的親哥呐!我與你一樣,與那混蛋不共戴天!”
小頭目一愣,衆山賊面面相觑。一個刺頭小子面露兇光,“呸——少在這裡睜着眼睛說瞎話!咱們兄弟都長着眼睛呢!哪個沒瞧見那小子護你的緊!”
我點頭, “他可不是得護緊我麼,他還指望賣了我換金子呢!”
衆山賊又是一愣,“換金子?”
我轉向那刺頭小子,“還記得在哪兒捉的我麼!”
“嘿!怎麼會不記得!虧得我今兒喝上頭了睡在宜春樓,要不怎麼能在後院的茅廁門口堵住你呢!”
我臉色一沉,咱能不提茅廁這茬兒麼,“宜春樓是什麼地方?”
“窯子呗!”
我努力讓自己悲憤欲絕泫然欲泣,“殺我兄父,逼我為娼,我與他不共戴天!”
衆山賊唏噓,我趁熱打鐵,“你看,我們才是同一戰線的戰友!就應該團結起來一緻對敵啊!”
“怎麼一緻對敵?”
問的好!自救常識第二條,鎖定營救人,并盡可能傳達給他更多的信息。
“引君入甕,關門打狗啊!”我指向那個刺頭,“你,去宜春樓給那混蛋放個話,就說我在你們手裡呢,想要人就來山寨!他指望我賣錢,一定會來。一旦進了這山寨,還不是案俎上的魚肉任咱們宰割麼!”
“嗯唔,”小頭目若有所思,“有點兒意思。”
“可是……”這時,一個弱小的聲音自角落飄來,“咱們打不過他啊!”
我搖頭,“陷阱你們不會挖麼?機關你們不會設麼?蒙汗藥五毒散這些下三濫的手段你們不會用麼?你們究竟還是不是山賊?别給咱們山賊界抹黑啊!”
“對啊,把他引來,咱們捕獸夾伺候!”
“對,用滑石粉迷他眼睛!”
“在地裡埋竹箭刺他,把石袋吊起來砸他!”
衆山賊恍然如悟,連連稱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他奶奶的,爺定要削他的鼻子挖他的眼,要他一百倍奉還!”
小頭目罵罵咧咧,指派刺頭,“你,現在就下山去傳話!其他人,跟爺把寨子部署起來!”
我提着的心剛要落地,卻見那小刺頭又拐了回來,好奇問道, “哎,他将你賣了多少錢?”
我繃緊神經,想了想,接道,“還沒談攏呢!老鸨子要出十兩黃金換我,他嫌少,覺得至少要換十二兩!”
“你值十兩黃金?!”
我有些心虛,卻仍挺起胸膛揚了揚下巴。那群山賊仔細瞧了瞧我,竟然信了。小頭目啧啧砸唇,搓着手嘿聲笑道,“乖乖,十兩黃金呐!爺還雷(沒)玩兒過值十兩黃金的女人呢!今兒可要好好開開眼界了!”
我身形猛僵,冷汗唰然而下,媽蛋,不是要打擊報複麼!身為山賊小頭目,好歹半個領導人,咱能有個專一的目标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