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陌生男子翻身入車,抓了條鐵鍊就出來把我拷了,将鐵鍊另一頭套在馬脖子上。他再次去拭早已被擦了無數遍的臉,甩了甩手,道,“我本不願踏血獄半步,可若非親眼看你這惡婦受刑,實難消我心頭之恨!”
言畢,他再次翻進車廂,惡狠狠道,“走!便叫她跟在馬後跑!”
這是……打算遛我?
當步殺上車揚鞭時,我驚道,這是打算遛我!
我渾身緊繃,隻等着被飛奔的馬兒拖拽在地上翻滾,卻沒想那馬懶懶擡蹄,慢慢悠悠地走了起來。
步殺又抽了它一鞭,它卻依舊悠閑的如飯後消食兒。這麼匹高頭健尾鬃鬣烏黑的寶馬就這水平?我鄙視地觑了那馬一眼。不、不對,它若是健步如飛日行千裡,我還不得被生生拖成肉泥?不要鄙視人家,千萬不要鄙視人家!萬一這懶貨一個自尊心作祟小宇宙爆發怎麼辦?
“啪——”又是一聲鞭響,這一聲卻似生生抽在我的心上。我低了頭,心尖直抽抽,那麼大聲,那麼用力,要不要這麼認真負責愛崗敬業!他喵的又不是你跟在車後跑……
即使馬兒行的甚慢,奈何我腿短!它一步頂我三步!我一路小跑追在後面,沒多久就喘的淚流滿面。
這樣好麼?這樣真的好麼?好歹你們綁的可是公主啊!好歹我這一身裝備明眼人都看得出非富即貴呐。這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如此高調炫富地把我拿出來遛真的好麼?咱能不能有點兒身為綁匪的職業素養與基本常識?
就在我以為雙腿在下一刻就要斷掉時,一隻手将我拎上了馬車。我睜大雙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步殺,他卻并不看我,隻面無表情地望着前方。
我扭頭向車内偷觑,透過被風掀起的簾縫,看到了軟榻之上支額阖目的男子。我心中微動,扯住步殺的衣袖,低聲急切道,“你放了我,好不好?”
“……”
步殺不發一言,揮鞭抽馬,那馬似突然受了刺激,倏而揚蹄狂奔。那速度,如果我貿然跳下,絕對粉身碎骨。我的心就像耳邊呼嘯的風,越來越沉,越來越冷。我松手,蜷了腿,縮作一團。
馬車奔馳未停,身邊掠過的景象越來越荒蕪。一路行來,我連半個人影都沒瞧見。心情沉到了谷底,肚子又咕噜噜大叫起來,我蜷了蜷身子,将腿抱的更緊。
又過了許久,日沉西山,天幕青黑,步殺喝停了馬車。車廂内那男子也醒了,掀簾瞧了瞧天色,道,“生火吧,獵些野味回來。”
步殺閃身不見了蹤影。我觑眼去瞧車内男子,他似困極,又合了眼。我心下一凜,輕手輕腳地下車,去解馬套上的鎖鍊。鎖鍊扭了一圈又一圈,纏的頗緊。還未待我尋着鍊頭,步殺便回來了。
他将懷中的枯柴與獵物丢下,生了篝火。眼前明亮起來,我才見到,那獵物是兩隻山雞與一隻野兔。皮毛肚腸都被處理幹淨,連一絲血迹也看不到。
步殺将山雞與野兔串上粗枝,架在火上。而後從馬車上端出一個金色小盆同幾個瓶罐囊帶,又向林子躍去。
車内男子掀簾而出,下車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活動幾下胳膊腿。步殺不刻便回來,将盛有清水的盆在火上燒暖,呈至男子面前。男子撩水洗了手臉。接過步殺手中的巾帕,沾盡餘水,掀袍坐在火邊不知何時備好的竹編小凳上。
此時山雞兔肉早已滋滋作響,肥的流油。步殺選了看起來最為肥美的那塊,呈給男子,垂手靜立。男子優雅品食野味,我在一旁直咽口水。
唔嗯,好餓……
陣陣烤肉的香氣直往鼻子裡鑽,我的肚子叫的愈加厲害。男子聞聲擡頭看我,眉尖一蹙。我肚子應景地一聲高唱,曲回宛轉悠遠綿長。男子眉頭緊皺,厭惡地将手中山雞一抛,“粗鄙醜婦。”
罵、罵誰呢!我亦憤憤揚頭,卻見步殺給他遞上巾帕,便垂了頭,側了臉。
那男子似被我攪了興緻,擦了唇手,起身又躺進香車軟榻中。步殺挑了幾塊兒燒着的短木,放進一個看似很像暖爐的金屬小缽中,送了進去,然後守在車旁。
原來,他的冷漠,并非是對每一個人。
我怔怔望着地面,腦袋垂的更狠。
沒堅持多久,我敗給了高聲唱和的肚子。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争,自尊最終還是屈服于生理需求,我扯着鐵鍊向那讓我垂涎三尺的烤雞烤兔試探走去。
一步,兩步,沒人制止我,烤山雞,我來了!
然而,我與烤兔的距離終是停在了一指之遙,栓我的鐵鍊不夠長呐。
我伸指夠,上腳勾,卻總總就差那麼一厘。我急的滿頭大汗,轉臉,步殺木頭人似的守在車旁。我讷了半天,終是将到嘴的求助咽下肚去,回身就去牽那匹寶馬,誰想那寶馬竟是如千斤墜石般,動也不動。我左拖,右抗,那馬在我九牛二虎之力下好不容易挪了一步,我興奮的擡頭,卻發現,媽蛋,挪錯方向了啊!
頹然地就地而坐,我委屈極了。
烏夜黎黑,遠處獸鳴隐隐。車廂的男子睡意沉沉地翻了個身。本是靜立的步殺突然擡步,我心中一緊,卻見他悄無聲息地翻身上車,為男子蓋好了踢開的錦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