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
喵、喵的,我都聽見了啊喂!陽奉陰違這種事兒不都是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做的麼喂!而且像我這種宅心仁厚信奉承諾勇于替他人背黑鍋彌補過錯的三好行為,怎麼就這麼不招待見了?一想到方才蘇卿聽到我要派轎送他回府時,臉上那副青白相交白日見鬼的表情,我就心緒難平……不應該是感激涕零的麼,不應該是冰釋前嫌的麼,不應該是自此我倆恩仇相消幸福快樂地生活在同一片藍天之下的麼!可他臨走時那把人凍成冰碴寒涼中譏諷盡露的眼神是什麼意思啊喂?
呵——哈——
算了,不想了,為什麼自蘇卿離開後我就開始渾身無力哈氣連連呢,補個覺先!
一覺醒來,日上三竿。我懶洋洋地展了展身子,方一擡頭,就瞧見了桌子旁支額打瞌睡的藥鬼,頓時黑了臉。藥鬼似有所覺,迷迷瞪瞪睜開眼,瞧瞧我,嘟囔一句“奶奶的,總算醒了”,就又偏頭睡了去。
然隻片刻,他猛地一個激靈,站起身來,快步走到床邊伸手搭上我的手腕,許久,才似松了口氣,“哎呀呀,可餓死我了,來人啊,傳膳!”
說罷,他大步拐回桌旁坐下,對着侍女們盛上的美味珍馐肆無忌憚地流口水。我臉色更黑,挺了挺身子就要開口,他卻又回頭,“哎,公主也餓了吧,快來填飽肚子,好随臣去把那個小蘇公子撿回來。”
我聞言一愣,“撿、撿回來?”
“哦,他被相府亂棍打出來了,現在撐着半條命擱相府門前跪着呢……”
“他、他不是相府的公子麼?怎麼會……”
“妾室生的呗,”藥鬼一邊往嘴裡塞美味,一邊含糊不清道,“右相光正室所出都仨兒子了,誰在乎他啊……拖着一身傷苦苦跪了兩天兩夜,他老爹連瞧都不帶瞧一眼的……”
“兩……天……兩夜?他不是早上才回去的麼?”
“公主這一覺可是整整睡了兩個晝夜啊,咦?臣方才沒告訴您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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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蘇卿,是在相府門前,他臉色蒼白如紙,渾身染了血污,憔悴狼狽的似秋風中稍碰即碎的枯葉,卻又倔強的片語不發,脊背挺直地跪着。
各式各樣的人,三三兩兩聚作一團,在他背後指指點點。“蘇軒果真大義,不愧為我東臨右相!”
“可惜虎父鼠子,生了這麼個軟若婦孺的兒子,若則是我被那惡婦強虜,定然觸指剁手,沾肩舍臂,絕不玷染半分明月清風!”
“嘿,聽得他母親是樓裡的頭牌,右相不忍她風塵淪落,才自降身份給了個清白名分,可樓裡的女子哪兒安分的了片刻?瞧他生的這狐騷媚相,哪一厘承了右相的浩然之氣,指不定……呵呵,倒是與那惡婦湊了個絕配!”
“絕配什麼啊,還不是跟樓裡的一樣,被人玩兒膩了糟物般丢回來了!”
當人面講人壞話什麼的,實在太不厚道!尤其是你講那小蘇公子壞話便罷了,還順帶捎上我!
我有些火大,幾步走上前去,點點其中一人的肩膀。那人扭頭,瞧見我一愣,展扇笑道,“不知小姐……”
我亦展顔一笑,那人笑的愈發燦爛,對我拱手作揖,“在下王子堅,家父乃工部侍郎王一坤,敢問小姐芳名?”
衡量了下身高,我沖那人勾勾手,他颠兒颠兒地上前低頭附耳,我揚手,啪的一巴掌呼他臉上,“小女子北瑤光,家父乃北瑤皇帝北瑤翼,不知公子可有耳聞?”
死一般的寂靜後,抽氣聲頓起。
我随手抽出趕上前來的侍衛腰間的配劍,撂給捂着臉呆立當場的男人,“觸指剁手,沾肩舍臂?那……扇面鋸首?以昭公子的明月清風?”
男人臉色煞白,雙腿一顫癱坐在地,一團水迹自他身下漫延。
我登時囧了,這個明月清風,還真不經吓。轉身,卻竟發現不止明月清風,滿街衆人皆僵立如木偶,動也不動,逃也不逃,一如見了猛獸立刻倒地裝死的兔子羔羊。我方邁幾步,便又有一個離我近的濕了褲子。
一路走至蘇卿面前,已有三人癱軟在地。喵的,這公主以前到底是有多無惡不作,把人都吓成這樣?我囧了又囧,俯身去扶蘇卿。蘇卿桃花眼陰郁明滅,一掌拂開我伸出的手。我更囧,清咳一聲,擡頭掃視衆人,故作鎮靜,“看見沒有,什麼才是真男人!什麼才是真骨氣!瞧你們一個個慫樣,到底誰為虎,誰為鼠!”
衆人大氣不敢出一聲,倒是蘇卿身體一僵,臉色紅中泛紫,紫中泛青。我又咳一下,湊近作檢查他的傷勢狀,将聲音壓的極低,“喂,給點兒面子啊,我好歹是惡婦,沒點兒威信以後怎麼混呐!”
言畢,我伸手搭上他的肩膀。他身子忽震,小臉忽紅忽黑,卻沒再反抗。我大悅,拍拍他,道,“走吧,我們打道回府!”
“我……我們……回……府……”
蘇卿怔了怔,低喃着重複,失神望我,未動。突然,卻又移了視線,眼睛死死盯着相府緊閉的大門,垂在身側的拳頭隐隐顫抖。等了許久,他依舊保持着那個動作,隻是唇越發慘白,似在下一刻即将失去最後一絲血色。
我撇撇嘴,輕歎一聲,卷了袖子就去拍相府的大門。
“蘇軒,你給本公主出來!”
我拍的劈啪作響,卻久未有人應聲。那門也不知是什麼木頭做的,硬邦邦的擊的我手掌生疼。我拍着拍着就惱了,反正是人盡皆知的惡婦,也不必顧忌形象,就手腳并用連打帶踹,放開了嗓子吼。
我帶來的手下估計是嫌我丢人,上來個膽大的,小聲勸道,“公主,要不讓侍衛們擡了橫木來,撞開?”
對啊,有工具我幹嘛要用手!我點頭,“去,給本公主搬塊兒石頭來!”
他一愣,卻仍老實地給我找了塊兒稱手的。我舉着石頭,揚聲高道,“蘇軒,本公主數十個數,再不出來就砸了你這相府大門!十……九……八……”
其實那石頭着實有點兒分量,我舉着舉着就力不從心了。可是我都數到五了,再堅持幾秒就直接砸下去了。于是,這一念之差間,我數到了三,手腕登時脫力。
好巧不巧,大門恰在此時被人拉開。
于是,我就眼睜睜地看着那塊兒石頭帶着重力加速度劃過優美的弧線砸在一顆探出的半秃的圓腦袋上。
“噗——”的一聲悶響,就像重拳擊上熟透的西瓜,伴着暈散的殷紅血花……
“……”
“……”
良久,石頭下的腦袋傳來悔恨交加的顫音,似忍受着極大的痛苦,“果真是北瑤惡婦,言而無信背信棄義,說好的十個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