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予微脊背猛然一僵,勉強笑道:“大人放心,我會聽話的。”
“那就好。”
暮色四合,霞光殘褪,一輪弦月挂在柳梢頭。三兩疏星,滿船清夢,良人不入春閨夢。
姜予微回來已經有一會兒了,草草用過晚膳後邊卸掉钗環,換上一件素色寬松的寝衣。青絲未绾,松松垮垮的散在肩頭。
賀鄞的動作很快,聽銀瓶說溫則謙已經被放了出來。目的達成,他到底有功名在身,自然不好一直扣着他。
隻不過溫則謙并沒有回去,而是直接來了姜家,站在門口想要見她一面,手裡還拿着那枚白玉同心佩。
短短數日,物是人非。姜予微很想不顧一切的沖出去撲到他懷中大哭一場,可理智卻告訴她不能。
今日那番話,陸寂頂天也就信了一兩成。現在去見他,無疑是又将他拖入水深火熱之中。
姜予微推開直棂窗,遙望門口的方向。蛙鳴陣陣,流螢素月。身後燭火搖曳,照出滿室孤寂。
她讓銀瓶去勸過,但溫則謙始終不肯離開,銀瓶還說她從未見過溫則謙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
字字句句如針般紮在姜予微的心口,痛不欲生。
一直到後半夜,兩更天的梆子聲響過許久,她還是保持那個姿勢未變。
銀瓶熄了燈,隻留一盞未滅。見她如此,心疼不已,“姑娘......”
姜予微動了動唇,像是許久未曾說過話,聲音幹澀難聽,“銀瓶,他走了嗎?”
“走了,方才溫太太來了,将他勸了回去。”
“那就好,唯願則謙哥哥今後平安順遂,再無半點波瀾。”後面那半句話更像是她的喃喃自語。
銀瓶歎了口氣,“夜深了,姑娘也快些歇息吧,别熬壞了身子。”
姜予微不想拂了她的好意,還是聽她的話躺在了床上。
銀瓶将窗戶關實,放下茜色帷幔,又把燈移到角落裡的高束腰五足圓香幾上。那個位置光線不會刺眼,還方便姜予微夜裡起來。
做完一切,她看了眼床榻上的人影,悄悄退了出去。
然而姜予微卻望着頭頂折枝梅花紋的床帳,久久都無法入眠。
玉宇無塵,銀河瀉影,鋪陳于瑤琴上,寂然無聲。
一滴清淚,劃過眼角,悄無聲息的沒入枕間。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
納采、問名、納吉、請期、親迎,六禮已過五禮,如今忽然要退婚,雙方面子上都不好看。特别是姜家,難免遭非議。
為了避人耳目,翌日一大早,姜益平便拿着溫則謙的庚帖去了溫家。不知他是怎麼同溫家說的,溫氏答應了退婚,并且還商定兩月後再退還送來的聘禮。
對外也隻宣稱是溫則謙突然染病,先推遲婚期,等風頭過了之後再說親事取消的事情。
溫家仁至義盡,姜益平也無二話,拿回姜予微的那份庚帖,一路上喜笑顔開。
姜予微對事情會進展得如此順利并不感到意外,因為有溫伯母在,她自是能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所以會盡量勸阻。
隻是可惜無緣再成為一家人,不然那該有多好?
不用準備成親,她徹底閑了下來,無聊的坐在窗前看話本子。至于如何去向親朋解釋,那是楊氏該頭痛的事,與她無關,她也懶得去管。
銀瓶怕她郁結于心,把嫁衣、合歡扇等等全都收拾出來,歸攏在一個核桃木箱中藏去角落,盡量不讓她發現。
姜予微任由她折騰,或者也可以說是在刻意逃避與溫則謙緣斷的事實。
此前楊氏派人來傳過話,請她中午去正廳用膳。
看完一半後,她估算時間也差不多了,簡單收拾收拾,帶上銀瓶往正廳而去。
池塘曉夢,階柳庭花,莺雀啼鳴。丫鬟們在廊下嘻笑打鬧,見到她來紛紛欠身行禮。姜予微微微颔首,腳步不停。
等到正廳時才發現人差不多都來齊了,不僅姜嘉月在,還有七歲的姜翊以及羅姨娘所生的姜峥也難得的出現在這裡。
楊氏熱情的招呼她去上首坐,以往哪有這般待遇?
姜予微沒有推辭,謝過後徑直坐在了姜嘉月的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