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年11月11日09時39分,一輛刹車失靈的雙橋貨車于秀南路華興廣場路段接連撞擊三輛汽車後又側翻砸中了兩輛正在等紅燈的汽車,造成現場七人死亡,十一人重傷,五人輕傷,這是一起情節嚴重的連環車禍……”
“…在此告誡各位車主,定期車檢,安全駕駛,保護您和他人的生命财産安全,不要因為自己的疏漏,對自己和他人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這世間最出其不意的事情,或許就是死亡。
它不會像疾病一樣給你預警,隻會在某天某時突然帶着慘烈的事故出現,在旁人的恐懼和親人的哭嚎聲中故作仁慈地施舍你一段時間,讓你将自己的一生悉數看過,然後或悔恨或解脫地離開這世間。
宋頌是被人搖醒的,那是一個蒼老消瘦的女人,她的頭發亂糟糟的打着結,上面沾着許多灰塵和碎石,皺巴巴的眼皮像一個被揉了好幾遍的麻布袋子,疲憊地撐出一條細縫,她身上的味道又腥又臭,在昏暗光線的烘托下,這個女人看起來并不像一個好人。
她拉着一張愁苦的臉,聲音嘶啞地說:“上工了,快起來。”那語氣有些急切,眼睛也一直往合不緊的木門上瞥。
宋頌還沒來得及回憶那場車禍,就被她連拖帶拽地扶起來,然後腦子發木地坐在床邊等着什麼。
她心有餘悸地發抖,猛地回憶起車禍發生的那一瞬間,她聽到一陣劇烈的撞擊聲,然後下意識地看向窗外,在她的左邊,一個龐然大物正朝着她倒下來,陰影蓋在她身上,讓她頭腦一片空白。
心跳瞬間加快,她渾身發軟地想去踩油門逃走,可剛剛擡起腳,她便在巨大的響聲中失去了意識。
等再次恢複意識,就是在這裡了。
她低着頭斜着眼睛打量自己現在待着的地方,這是一個狹小細長的土坯房,靠牆的一邊用黃泥砌了半人高的大通鋪,正是她現在坐着的地方。
大通鋪上鋪着一層發髒發臭的茅草,還有二十幾張髒兮兮的被子。有一張被子破了口,她看見那裡面塞着滿滿當當的茅草。
大通鋪占了屋子大半的面積,空出來的位置很窄,隻夠一個人行走。角落裡還堆了個木箱子,裡面裝着一箱豁口的陶碗,那應該是他們吃飯的碗。
這屋裡一共擠着二十多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個個都神情麻木地坐着,呆滞地望着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
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宋頌有些害怕地縮着腳,緊張地跟他們一起望向那扇門。她旁邊的女人看了她一眼,語氣不冷不熱地說:“待會兒好好幹活,不然還要挨打挨餓。”
聽了她的話,宋頌才發覺自己的後背很疼,她反手去摸,摸到了一條條腫起發燙的鞭痕,那些鞭痕縱橫交錯,仿佛想要了她的命。
她還沒來得及細想,那木門就被人從外頭打開了,一個高壯的黑臉漢子拎着一條鞭子氣勢洶洶地走進來,他渾身肌肉結實,露出來的一雙手臂比宋頌的大腿還粗。
那漢子在門口站定,帶着兇光的目光在他們身上一一掃過,确認沒少人後才退出去粗聲粗氣地喊:“快出來上工!誰敢偷懶我就抽死他!”
宋頌跟在人群身後往外走,他們都沒有鞋,隻能赤着腳走在土路上,每個人的腳底都是黑漆漆的,厚厚的繭子擋住了那些尖銳的小石子。
屋外是一片占地很廣的施工現場,不遠處有一座将近十米的半成品高塔,天色還未大亮,施工現場便已有數百勞工在做工,他們衣衫褴褛,身形佝偻,每一個都骨瘦如柴,露出的腰腹可以清晰地看見肋骨的痕迹。
很多人身上都有鞭痕,或新或舊,無一幸免。
同樣滄桑的臉和佝偻的身形,讓宋頌一時分不清男女。
我應該是穿越了……
隻是别人穿越都是公主小姐,要麼就是皇後王妃,隻有她,苦哈哈地穿成一個修高塔的勞工,連雙鞋也沒有。
算了,撿來的命由不得她挑剔。
宋頌害怕出錯,就一直跟在那個女人身後,她們從監工處領了一個寬大的背簍,然後走了很遠的路,到采石場将背簍裝滿後又走回去。
這麼大的工程,僅靠人力來完成材料的運輸、開采、塑形,無疑是悲哀的。
裝滿石塊後沉重的背簍放在半人高的石台上,那瘦弱的女人背上後一用力就站了起來,宋頌也有樣學樣,不過她起不來。
她雙手抓着背簍的系帶,用盡全身的力氣都沒能将那背簍背起來,反倒把自己憋得面紅耳赤。
那女人站在一邊焦急地看着她,宋頌害怕她先走了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隻能一次次嘗試,可不管試了多少次都是一樣的結果,她急得眼眶發熱,想開口說些什麼又怕暴露自己,隻能咬着牙繼續用力。
在她又一次用力的時候,身後的背簍輕了一些,雖然還是很重,但也能勉強站起來。
幫她将石頭拿走的是個灰頭土臉的少年,那人側過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将那塊大石頭放進了旁邊的空背簍裡。他雙目有神,身形單薄卻不瘦弱,比宋頌頭還大的石塊他隻用一隻手就可以拿起來。
他真不像這裡的勞工,宋頌心想。
女人看她站起來了就小聲催促着:“快走,快點走,今天背不夠又要沒飯吃。”
她們背着石頭走上一個來回需要一個時辰,石頭送到後可以從監工那兒領一個小木牌,每個人腰上都系着一根麻繩用來挂木牌,監工們用木牌來核對他們的工作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