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兒初二,正是回娘家拜年的日子,因安國公駐外不能歸京,故而尤氏孤身一人回去,傍晚時歸來,憔悴着臉眼睛腫的像核桃一般,想必是被尤玉山訓斥過,在尤家待得不順心。
沈厭瞥了眼假山後的燈火,冷笑:“他怕是忘了自己身份,跋山涉水想來當我的長輩,他也配。”
陸春生扭頭看向宿星,宿星也在瞟他,而後上前垂首道:“尤老大人收到東西後動了家法,尤家大郎遭了點罪,恐怕三五日都下不了床,可還要殺雞儆猴?”
“家法是做給外人看的,尤玉山不點頭,尤家大郎不敢動将作監的金絲楠木,至于将作監那幾個背主求榮的狗東西,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武德司大牢,進去容易,出來卻難。
明英殿一案,聖上不僅交給了刑部和大理寺,還交給了武德司,由沈厭暗中監察。此番呈送禦前的案錄,已經勾去尤玉山等人,這是聖上能看到的唯一答案。
至于刑部和大理寺,他們不會有證據,更找不到任何證人。
尤氏在膳桌上提到秦栀,寡淡的面上擠出笑意:“那孩子不隻是萌姐兒喜歡,我也中意,就是不知貴妃那邊怎麼想的。”
沈厭擡起眼皮:“萌萌喜歡的,阿姐自然也會喜歡。”
沈萌聽不懂,隻傻傻一笑,沈厭跟着彎唇,給她夾了箸銀絲鳝魚。
尤氏心裡堵得要命,偏還得做出寬和的微笑,歎了聲:“那我跟你父親寫信知會一聲,這樣大的事,不好瞞着。”
沈厭淡淡嗯了聲。
接下來,三人吃的鴉雀無聲。
尤氏早就瞧出端倪,本以為沈厭會有所顧忌,卻不成想他根本不打算瞞她,甚至刻意讓她瞧見自己跟秦栀相處,讓她知道自己心意于秦栀。尤氏便想裝聾作啞含糊過去,孰料沈厭竟徑直挑明,當着她的面坦白了自己的心思。
尤氏還能怎麼辦,勢必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為繼子操持親事了。
然宮裡那位也不是好應付的,姐弟倆一個相中寶喜公主,一個盯上秦四姑娘,都不是好惹的,她個繼母夾在當中,橫豎不是人。
何況父親對秦家......尤氏越想越頭疼,不過幾日,身形消瘦,面頰也凹陷下去。
“哥哥盯着我的東西做什麼?”沈萌趴在案上,左手比劃着,右手拈起腰間的荷包,納悶。
沈厭頓了少頃,擡眸:“很是精緻。”
沈萌露出糯米似的小白牙,解開荷包在他面前擺了擺:“是不是很好看?”
“嗯。”沈厭伸手拿過荷包攤在掌心,正面是一叢銀線繡成的菖蒲,反過來則是漆黑的阿福,絲線走勢靈動輕盈。
然後他便在沈萌的怔愣注視下,極其自然地把荷包系到自己腰間。
沈萌急了,同他索要,他卻避開,送上一匣琉璃珠子:“我托宮裡燒鸱吻的匠工做的,隻有兩匣子,你和秦四姑娘拿着玩。”
沈萌瞪着圓圓的眼睛,到底還是接了匣子。
年初四宮中傳宴,聖上在珠鏡殿用過午膳歇了晌,起身準備離開,卻見沈厭候在偏殿許久,遂去下了幾盤棋,直到半個時辰後才意猶未盡的出門。
人剛走,沈貴妃便從裡間榻上起身,急匆匆走到偏殿,按下沈厭收拾棋子的手,問他方才和聖上說了什麼。
沈厭捏着黑子,眼皮都沒擡:“問我有沒有心上人。”
沈貴妃一把抓過棋盒,坐在對面用右手肘撐着身子探過頭:“你有沒有亂說話?”
“沒有。”
沈貴妃松了口氣,正要再問,卻見沈厭斜挑起眼尾,唇角染着笑意:“我隻是實話實說了而已。”
“實話實說?”
“嗯。”沈厭不疾不徐收着黑子,然後攏到手心裡,端坐着看向沈貴妃,“我說有心上人了。”
沈貴妃頓覺不妙,連嗓音都變得尖銳緊繃:“是誰?”
“秦家四姑娘秦栀。”
沈貴妃渾身一軟,癱坐在棕紅孔雀紋雲錦軟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