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故意的。”她微擡着下颌,熹微日光透過樹枝照在她細膩如瓷的臉上,局促和狡黠的情緒交織出恰到好處的嫣粉,神色有恃無恐。
沈厭眼眸輕垂,在她想伸手前攏了攏鶴氅,雪粒撲簌簌滾下,又是一層白茫茫的霧氣。
他掀眸,淡聲道:“無妨。”
“我幫你。”
“不用.....”沈厭側眸,小娘子已經轉到身後,墊起腳輕輕扯動他的兜帽,細雪落進她袖子裡,她打了個冷顫,然後繼續殷勤地抖動他帽中雪沫。
辛涼清香的氣息撲襲而來,沈厭不動聲色斜乜了眼,發現味道來自她腰間佩戴的雲紋綠地香囊。
他後撤一步,側身微微颔首:“多謝姑娘。”
“我姓秦,家中行四。”秦栀見他要走,忙介紹自己,“你可以叫我四娘。”
沈厭思索後溫聲開口:“你是将作監秦大人家的姑娘。”
“是。”秦栀驚訝于他的敏銳。
沈厭似乎瞧出她的疑惑,解釋道:“秦大人曾協助上林苑監監造重修安國公府,我姓沈,是安國公府世子沈厭。”
“可京裡姓秦的大人數十位,你怎麼知道我是誰?”
“方才在回廊時,秦四姑娘抓過我的胳膊。”
秦栀怔住,原來是他,那薛岑喊的那句“四娘”也被他聽到了,那他是不是也知道薛岑和她曾經的關系。
無妨他知道與否,遲早都會有人告訴他真相,她和薛岑的事瞞不住。
“多謝沈世子出手相助。”秦栀亦步亦趨跟在他身邊,本不寬敞的甬道被稍稍留出半邊路來,顯然是他刻意為之,察覺到此,秦栀扭頭沖他彎眸一笑,“我對這裡不熟,沈世子能否陪我走走?”
秦明景仕途順暢,年逾三旬便在六品上,更何況如今高居将作大監一職,秦家女眷從來都是宮宴上的常客,秦栀就算沒有熟門熟路,也對此處布局了如指掌。
她笑的時候整張小臉都在發光,明媚的面龐,清澈的眼眸,鴉青色睫毛輕輕顫動,沈厭從未見過有人比她更适合绯色,生動張揚的可愛。
他沒有戳穿她,淡聲應道:“我要去北面梅園,秦四姑娘若不嫌棄便随我一同過去吧。”
“你喜歡安靜?”
“嗯。”
“那我會不會吵到你?”
“不會。”
秦栀悄悄籲了口氣,腳步也變得輕快起來,“我其實很喜歡下雪天,但沂州那邊雪下的淅淅瀝瀝不甚盡興,還沒沾濕地皮便都融化了,出門踩得腳上全是泥。
外祖母責我雪天費鞋,又恐我玩的不痛快,便特意叫人給我做到小腿肚的鹿皮靴子,穿起來既防水又保暖,可惜她老人家年紀大,不肯随我出門。”
沈厭垂着眼皮,看不出他究竟聽進去沒有,秦栀便隻當他都聽見了,遂背着手踏上去往六角亭的台階,不忘回頭繼續說道。
“我有三個舅舅,他們都沒有女兒,所以我在沂州的日子過的很是肆意,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對了,我外祖父袁家是醫官世家,你知道嗎?”
她站在高處,氅衣被風吹得不停蕩漾,兜帽周遭的雪白絨毛像給她打了一層光暈。
沈厭微仰着下颌,點了點頭:“袁老大人曾在太醫署任職,德高望重。”
秦栀得意地擡高腦袋,“我外祖父醫術很高,緻仕後回到沂州,為當地百姓做了不少實事,他們還想給他樹碑立傳,外祖父全都拒絕了。大表哥師從外祖父,是我們這一輩中最穩重的孩子,而且也很有耐心,我常跟着他外出行醫,舅媽怕别人說閑話,特意把我扮成小郎君的模樣,我們還去......”
說到盡興處,秦栀戛然而止,轉過身三步并作兩步跨過台階,往六角亭裡走去。
“我大表哥年底會進京述職,然後去青州。”
沈厭掀起眼皮,小娘子蹦蹦跳跳進了亭子,到底天真爛漫,提到袁家人時遮掩不住的神采奕奕。
“袁小大人前途無量。”
“外祖父也是這麼說的。”
秦栀扶着欄杆往外探身,忽然舉手朝上,晃晃悠悠像要跌落出去,指尖觸到梅枝前,沈厭幫她折下來。
他手指遒勁細長,青筋因握着梅枝而隐隐浮現,遞過去時,眉眼清淺的看着秦栀。
“謝謝。”
若不是内監急急尋來,壞了他們獨處的光景,秦栀竟有種快要得手的錯覺。
“眼下娘子和郎君們都已挪去暖閣,換了張大案玩樗蒲,貴妃娘娘和薛妃娘娘各自拿出珍寶做彩頭,說是難得宮中宴飲,讓大家不必拘禮,痛痛快快玩鬧便是,大家夥兒鉚足勁都想争一争娘娘的賞賜,玩的正熱火朝天呢。”
“我也會玩樗蒲,有一回還連得六盧,厲害的很。”秦栀靠近沈厭,絲毫不避諱内監,“你要是想玩,我可以和你組隊,我們一定能赢。”
内監垂手躬身,聞言輕咳一聲,補道:“沈貴妃特意讓奴才來尋世子爺,說寶喜公主也在那邊,讓您過去坐坐。”
秦栀小臉霎時垮了下來。
寶喜公主是皇後娘娘的掌上明珠,而沈厭又曾做過她的陪讀,秦熙給的籍冊中寫着
“寶喜公主思慕沈厭,沈厭态度不明,但青梅竹馬恐有暗度陳倉之嫌。”
“慎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