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r。他叫Fir。”凱隆不動聲色地回答,“他沒回來。”
“他...還會回來嗎?”
“或許會。”凱隆不近人情地提醒道,“這不關你的事。現在你隻需要把自己弄幹淨。我們就走。聽明白了嗎?”
盧米娜安無奈,撇撇嘴,自顧自開始解起領口的紐扣。
凱隆愣了一下,冷臉走向潭水外的灌木叢。
盧米娜安費了吃奶的力氣将全身扒了個幹淨,仔細檢查了一下身體,沒有一個傷口,滿意地點點頭,躬下身子,靠在岩石邊,将毛巾放進潭水沾濕了以後拿起來擦拭身體。
她倒不在乎赤裸,也不擔心被偷看,不過是一堆還沒被菌絲占據的血肉。
在這個連生存都成問題的時代,禮義廉恥隻是束縛求生的枷鎖,就像一件髒了的衣服,需要脫下的時候就脫下,不必在意。
潭水冰冷,流過身體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盧米娜安一邊打哆嗦,一邊将自己清理幹淨。
早晨的太陽漸漸升到半空,明媚陽光瀑布般落滿她的身體,白皙肌膚反射出綢緞般的柔韌光澤。
她解開卷曲長發,發絲裡的惡臭簡直像大糞。
她翻了個白眼,屏住呼吸,看着腳邊岩石底微微蕩漾的碧綠潭水,思忖片刻,伸出一條腿試探性地測了測深淺。水很深,也很冷,但她水性不錯,況且凱隆還站在外面。
她心底忽然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因為閃的太快,連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
她壯起膽子,扶着岩石邊緩緩滑了下去。寒冷但清澈的湖水像某種膠質迅速包裹住她疲憊的身體并将她緩緩托起。
她腳踩着滑溜溜的鵝卵石,張開雙臂滑出幾米以後,低頭沉入水面,長發在水中散開,血漬順着流動的潭水遠去。
幾分鐘後,她将自己的長發在水裡搓開,簡單梳洗了一下轉身準備遊回岸邊。
就在距離岸邊還有一臂之遙的地方,倒黴的事情再次發生。老天爺似乎對捉弄她這件事樂此不疲。
她的左腿忽然抽筋,劇烈疼痛猛地将她向下拽。
她痛得渾身僵了一下,小腿肚不斷抽搐,雙臂拼命劃拉水面卻怎麼也遊不動。
她心裡頓時涼了半截,心想自己不會就這麼荒唐地死在這裡吧?
這真是天大的玩笑!
“MORTAL!MORTAL!”她嗆了兩口水,大聲叫道。
連日的奔波和嚴重透支的身體像灌了鉛,整個人不斷地朝下墜。冰冷潭水瞬間沒過她的頭頂。
她四肢麻木地向下沉,心想這次死定了。
耳邊忽然傳來嘩啦啦的水流。聲響很大。
她立刻睜開雙眼,仰頭看向水面。
粼粼波光碎成一大團光芒,像爆炸的太陽。
凱隆遊得很快,一把抱住她拖向水面。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人已經到了岸邊。
“咳咳!咳咳!”
她扒着嗓子眼咳了幾聲,瞬間的缺氧加劇了她喉嚨的刺痛。她嗓音啞得不像話,幾乎發不出聲音。
“你沒事吧?”凱隆用力拍了拍她的後背,像是要給她拍死似的,焦急地問。
盧米娜安搖搖頭,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沒從心底湧起,視線範圍内光裸的大腿令她雙頰飛紅。
凱隆立刻脫下外套罩在她的身上,不解地問:“你怎麼會下水?我隻是叫你擦幹淨自己!”
盧米娜安無話可說地抿緊嘴巴,一手抓住外套領口,一邊還是止不住地咳嗽,雙眼刺痛,恐怕已經充血。
“你怎麼了?”凱隆又問了一遍,目光有些拘謹地掃過她蜷在身邊的小腿,“抽筋了?還是單純想死?”
盧米娜安毫不客氣地甩他一個白眼,立刻委屈巴巴地皺起鼻子,甕聲甕氣地嗫嚅道:“隻是…抽筋了而已。我也沒想到……”
“哪條腿?”
“左腿。”
“這裡嗎?”凱隆走到她腿邊再次蹲下,濕漉漉的頭發搭在眼前,面罩被水打濕緊貼着臉頰,一雙綠眸被濃密眼睫遮得嚴嚴實實。他伸手指了指她的左腿小腿肚,問。
盧米娜安誠實地點點頭。
凱隆手掌寬大,布滿老繭,一隻手扣住她的腳踝緩緩向上推,掌心溫暖的體溫迅速熨貼盧米娜安抽痛的神經。
“忍着點,會有點痛。”凱隆目光專注地盯着她的腿,不動聲色地悶聲道。
盧米娜安突然覺得他的面罩很礙事。她很想知道面罩下的臉龐是什麼樣子?僅僅根據他的眉眼來看絕對壞不到哪裡去。
她還在想入非非,凱隆手上力道忽然加大,痛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你幹什麼!”她怒氣沖沖地罵道,下意識想要收回腿,但立馬被人按住,動彈不得。
“安靜點!這樣才好的快!”
“我不用!”
“安靜!”凱隆不滿地擡眸盯住她,淺綠色眸子寒冷鋒銳,令人望而生畏,一字一頓地警告道,“你現在在我的隊伍裡。如果你還想留在這裡,你就必須聽我的!”
盧米娜安下意識攥緊身上的外套,渾身肌肉緊繃,長發貼着胸口淌水,冷水劃過身體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好。”她點點頭,不敢再多說些什麼。
盡管,她還有餘力可以使用精神力幫助自己立刻脫離控制。但她不覺得這是個明智之舉。她必須留在這裡。
凱隆雙手緩慢揉搓盧米娜安抽筋的左腿,手法娴熟,除了有點痛。陽光灑在二人身上,周圍安靜的隻聽得見風聲。
盧米娜安蜷縮在凱隆寬大的外套裡,雙臂抱緊自己,無奈地等待時間流逝。
她沒去看凱隆或自己的腿,而是盯着身邊灰褐色的大石塊看得入迷,但她全身每一個細胞都不可控制地關注着左腿肌膚上每一下或輕或重觸摸與按壓,以一種獨特的節奏吞食她所有的注意力。腿上傳來的所有感覺,無論是疼痛或酸楚,互相融合間調出一絲怪異的甜。
凱隆也沒看她,專心緻志地給她按摩,好像老僧入定,心無旁骛,在他眼前的不是一截人腿,隻是一個需要修複的機械。他熟悉大部分機械,他的雙手比他更熟悉。
十幾分鐘後,他重新站起身,終于看了盧米娜安一眼,問:“現在還能站起來嗎?”
盧米娜安猛地擡頭看他,臉頰有點燙,但好在并不明顯。“我…我試試看。”
凱隆向她伸出手,一手攬着她的腰,順便幫她攏好外套。盧米娜安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左腿肌膚上還殘留着凱隆的體溫。
她能感覺到腿筋的刺痛與肌肉的酸痛,更能感覺到凱隆緊貼着自己肩膀堅實的胸膛和若有若無的心跳。她分不清這是自己的心跳,還是對方的心跳。但這心跳無疑有些太快了。
她突然恍惚了一下,心猿意馬,心亂如麻,用力推開凱隆朝前走了幾步。
雖然腳還不太能碰地,但已經不像之前那樣疼了。
“我想,差不多了。”她回頭看了眼凱隆,局促地低頭,輕聲道,“謝謝你。”
“不用謝。你隻要别再做這樣的事。”凱隆面無表情地冷聲道,指了指地上的衣服,“穿上衣服。我們該走了。”
“好。”盧米娜安點頭,一隻腳勉強腳尖落地,一瘸一拐地走回大石塊。
凱隆從她身邊擦肩而過,一把拽下面罩,順便脫了濕透的短袖上衣。
盧米娜安回頭看他。他身上的膚色比手臂更淺,白的像陶瓷,肌肉分明,強壯的像人猿泰山,水珠順着流暢的肌肉線條一路滑下來,滑進微微收窄的腰線。
盧米娜安鬼使神差地叫了他一聲,想讓他轉過頭。但對方好像完全沒聽見,大步流星地鑽進灌木叢裡消失不見。
盧米娜安心底剛剛升騰起的對對方的一絲好感立馬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