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和你沒關系!”盧米娜安根本不想說自己在找什麼,雙手撐在洛爾凱胸口,一味掙紮道,“放開我!我要下車!”
“你給我冷靜點!”
洛爾凱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一隻手将盧米娜安雙手按在腿上,沉聲警告道:“别鬧!你會死的!我們會讓你下車的,但前提是你必須告訴我們,你在找什麼?”
“這和你沒有關系!”盧米娜安想要從他手裡抽出自己的手,手腕的傷口被勒得脹痛,痛得她皺緊眉頭。
洛爾凱隻好松了些力氣,苦口婆心地勸解道:“這當然和我們沒關系。但你現在在我們車上。”
盧米娜安成功抽出雙手,冷靜了一些,長出一口氣。
裝甲車在此時啟動,緩緩朝前開出石子灘。車廂晃動,車頂的光線落進洛爾凱微皺的眉眼,湛藍瞳孔像玻璃珠。
“我要下車,我要找一個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的東西。”盧米娜安看着他阻擋在自己面前高大魁梧的身形,自知沒本事從他眼皮子底下跑出去,隻好退而求其次委屈巴巴地嘟囔道。
洛爾凱轉頭看了眼車頭位置。他知道貿然叫停裝甲車一定會惹凱隆不高興。他們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趕路。
二人僵持不下之際,費加爾從口袋裡掏出了那條銀色人像項鍊,嗓音沉悶地問:“你在找這個嗎?”
盧米娜安眼前一亮,閃電般伸出手将銀色項鍊牢牢抓住搶過來,雙手捂住胸口,警惕地盯着費加爾:“怎麼會在你這裡?”
後者無動于衷地聳肩:“撿的。”
一直趴在單人床底下的白雪适時鑽出來,用頭拱了拱費加爾的手,興奮地直搖尾巴。
盧米娜安低頭看了眼掌心裡的項鍊,打開人像,與自己頗為相似的一張臉巧笑嫣然地凝視着她。
“她是誰?”費加爾問。
盧米娜安噎了一下,目光閃爍地說:“我的妹妹。”
“她和你長得很像。”
盧米娜安聳肩,淡淡道:“雙胞胎。”
“她現在在哪兒?”
“......”盧米娜安沉默了一瞬,五官沒入車廂中的陰影,冷聲道:“死了。”
洛爾凱和費加爾互相看了一眼,後者靠回座位,雙臂抱胸,沉默地直視前方。
洛爾凱無奈地歎了口氣,眼神有些無措,一隻手扣着腰帶,為難地嗫嚅道:“抱歉,我們不知道......”
“沒關系。”盧米娜安搶過話頭,急不可耐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她不願意太過沉重的氛圍在車廂裡蔓延,也不願意接受任何人的憐憫與施舍。
對他們這些天天在野外摸爬滾打的人來說,死亡稀松平常的就像每天晚飯裡必不可少的土豆,咽下去就是了。
洛爾凱善解人意地點點頭,直起身子重新坐回座位。盧米娜安将項鍊放回衣服口袋,一隻手緊緊捂着,默默走回單人床對面的位置。
車外,無聲而危險的黑夜正從地平線伸向全世界。
半夜,她靠着車廂睡得迷糊,忽然打了個激靈醒了過來。一條毛毯從肩膀滑到腿邊,車廂裡的燈暗極了,隻能勉強照亮眼前一小塊地方。
幽暗搖晃的車廂内,費加爾和洛爾凱相對而坐,眉眼藏在頭盔底下的陰影裡,看不出是醒着還是睡着了。
她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屏氣凝神注視着二人随着車廂輕輕晃動的身體,心中思慮萬千。
接下來該怎麼辦?
這群人是政府的正規軍,和雇傭兵不同,軍紀嚴明而且懲惡揚善。偏偏,她就是需要被懲處的惡。
一開始,他們就将她當做罪犯嚴格看管,殘酷對待。若不是政府規定不準私自處決他人,而且她對他們還有用,她可能早就死了。
正當她還在思考這些問題,單人床裡傳來窸窣聲音。她轉頭看去,亞當已經睜開雙眼,嘴角勉強扯出一抹笑容,靜靜看着她。
“你好。”他的面容還很稚嫩,像個孩子,聲音很啞,幾乎聽不清。
盧米娜安撿起掉在地上的毛毯,緩緩蓋到他身上,壓低聲音問:“你感覺怎麼樣?”
“還可以。”亞當伸出一隻手虛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道,“是你救了我。”
他的手很瘦,孱弱無力。盧米娜安的心顫悠悠地晃了一下,默默握緊他的手,半蹲到床邊,痛苦道:“我救不了你。”
亞當抿唇,笑容有些苦澀,但還是很溫暖,棕色眸子在黑暗中異常明亮。
“我知道。這不怪你。”他歪頭深深歎了口氣,肩膀上的傷痛使他呼吸急促,額角很快出了一片冷汗。
“我替你拿些止痛藥。”
盧米娜安擡頭看了眼床頭櫃,正欲起身,亞當輕輕拉住她的手,苦笑着搖頭道:“不必了。不必在我身上浪費藥。”
“這不是浪費。”盧米娜安愣了一下,闆起面孔正色道。
亞當無可奈何地搖頭,掀起眼皮仔細打量她,忽然注意到她髒兮兮的衣服和手腕上的紗布,猶豫了一下,問:“是他們嗎?”
盧米娜安愣了一下,冷臉沉默不語。她實在不想為他們粉飾太平。她是個愛恨分明的人。别人怎麼對待她,她就怎麼對待别人。
“請你理解他們。”亞當深吸一口氣,握着盧米娜安雙手微微用力,鄭重其事地說,“他們不是壞人。”
盧米娜安藏在黑暗裡的眸光閃了一下,默默垂下眼睫。
亞當還想說些什麼,但傷口傳來的刺痛止住了他的話頭。他喘息了好一陣,才有力氣重新開口,一字一頓道:“你是向導,隻有你能指引他們逃出去。求你,保護他們。”
盧米娜安猛地一怔,啞口無言地看着對方,緩緩握住對方雙手,額頭相抵,良久,低聲道:“我會的。”
一種奇妙而溫暖的力量在二者之間流淌,彼此相連的意識海重新回歸一片寂靜的蒼白。
綠蝶在昏暗的車廂内轉了一圈,翅翼散發出的純澈翠色在車廂裡留下一條淺淡痕迹,像一條流淌在黑暗中的清澈河流,冰冷而充滿生機,深深映入費加爾的棕色眸底。
亞當又昏睡過去,臉色更加慘白,但神情安詳如嬰孩。
盧米娜安為她掖好被角,重新坐回座位,很快靠着車廂牆壁又睡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費加爾拿起手邊多餘的毛毯走到盧米娜安身邊,為她重新蓋上毛毯。
綠蝶再一次落在他的肩膀,蝶翅輕扇,像微弱的呼吸、悸動的心跳。
車廂外,夜沉默而遼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