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上陽錢氏,其罪之大,非兩三言覆之,其家産盡數抄沒,以充國庫濟百姓,押赴刑部嚴加審訊,依律處斬。
三、特赦上陽縣三年賦稅,以示撫恤。另撥白銀一萬兩,赈濟平民,恢複生計。
餘下涉案人員皆由大理寺與開封府共同審理,今特頒此诏,以儆效尤,望天下官吏以此為戒,廉潔奉公,勤政愛民,若有再犯者,朕定當嚴懲不貸,絕不姑息!欽此——”
聖旨很長,方夷的語調平緩又有力,饒是先前不明事态的百姓,這時心裡也都知道眼前事之大。
方夷剛收起聖旨,就有一衙役打扮的小兵快步跑到談墨耳邊低語。
談墨玩味挑眉,對着地上的錢守仁道:“告訴你個不好的消息,趙卓已經抓住了,是在他打包袱準備走人的途中抓獲的,這趙卓也真是狗鼻子靈啊,你的狗腿子李洛一去找他求救,他就聞到風聲準備跑了。”
“百密一疏終有一漏,”徐長赢冷言:“多虧吳三丁不是什麼聰明的人,暗地裡居然敢用真名給李洛放消息,讓你找到清水巷的空房子,順藤摸瓜一通下來,替我們省了不少事。”
那些曾經以為天衣無縫的計劃,此刻就像是被鋒利刀尖戳破的泡沫,錢守仁回想起一開始在那間簡陋的小宅子裡,窺過門縫瞧見蘭家人高興滿足的時刻。
什麼錢,什麼權!
從他對蘭時貪念四起的時候開始,一切都錯了!
“哈哈哈哈哈!我沒錯,都是你們陷害我,都是你們陷害我!”
錢守仁瘋了,他突然開始語無倫次,瘋癫的眼眶發紅的吓人,鮮血淋漓的雙腳用力地往虛空中蹬着,仿佛不知疼痛。
“是狗男女陷害我…是你們這對狗男女害我!我咬死你,咬死你!”
很快,錢守仁将目标對準殷妙儀和殷谷公兩人,猛地朝殷妙儀身上就撲了過去,吓得兩人是屁滾尿流。
“走開走開!失心瘋了,他失心瘋了!快來救我!”
周圍百姓無一對兩人伸出救援之手,反而還後退幾步,生怕狗咬狗的内鬥波及到自己身上。
“将他們幾人拉進大牢,隔日候審。”
一聲令下,衙役們動作迅速,很快便将幾人帶了下去,大街上久違恢複平靜。
“真是太好了,相信聖人一定會給你們一個真相大白,往後啊再也不用提心吊膽了!”
盛南昭開心極了,看不見那些個髒東西,連呼吸都顯得格外爽利。
蘭時更是有種剛從噩夢中醒來的錯覺,這一切結束的是那麼快,又那麼久。
她深深歎了口氣,看向徐長赢的眼神裡充滿擔憂:“夫君為了我,耽擱面聖大事,我還是陪着你到宮門下向聖人請罪吧。”
裴錦一聽,便知道蘭時在擔心什麼,她“咳咳”幾聲,眼睛快速瞟了眼一直無言的徐時寬,随後又快速落到了方夷身上。
接收到來自真龍之子的威壓,方夷很快明白過來。
他笑眯眯地走到蘭時面前,對眼前一對璧人說:“二位不必心急,且聽老夫一言。”
方夷略作停頓,目光落在徐長赢身上,意味深長道:“聖人仁德寬厚,明察秋毫,此番之事事出突然,聖人深知你并非有意違逆,故已明言,斷不會因此事怪罪于你,你二人盡可安心。”
“謝陛下聖德。”蘭時和徐長赢立刻相互對視,彼此眼中憂慮盡消,同時言謝。
“诶,先别急着謝,老夫還有聖意未表明呢。”
方夷說罷,很快又從另一邊的袖袍内拿出一卷聖旨,笑盈盈道:“這破天的富貴,你們徐國公府可得接住了啊!”
徐府中人一聽,立即凝神屈膝。
方夷高舉聖旨,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诏曰——”
“今科殿試,徐國公府徐時寬、徐長赢才學出衆,品行端方,朕實難抉擇,終定同賜探花郎,以彰其才,欽此!”
話音一落,安靜的人群靜止了好一會兒,突然歡呼爆發,衆人皆驚歎喝彩。
“天呐,兩位探花郎,這可是大兖曆朝以來頭一次啊!”
“就是啊,更别提兩位探花郎都出自于國公府,這可真是燒香就求不來的好福氣!徐國公府可真是教導有方,羨煞我也!”
“夫君!恭喜你考上探花郎啦!”
其中,蘭時最為高興,她顧不上其他,頓時雙手攀上徐長赢的脖頸,下意識就像小時候那樣雙腳離地,像一個靈動的小陀螺一般繞着徐長赢旋轉起來。
徐長赢也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的有些措手不及,他下意識扶住蘭時的腰,配合她的旋轉微微搖晃身體,“這份榮耀也有你的一份,感謝夫人一直在身邊陪着我。”
就在他們身旁,裴錦也笑着拍了拍徐時寬狂喜到僵硬的身子,“莫不是高興到變傻了吧,徐木頭?快回神。”
聽見裴錦的聲音,徐時寬這才像是從夢中清醒過來,他看着面前風采非凡的少女,千言萬語隻彙成一句話:“謝謝你。”
“害,謝什麼謝,過些日子記得請我吃酒就行了!”
裴錦俏皮一笑,擠眉弄眼的樣子惹的徐時寬頓時沒了招法。
“九公主,九公主。”不懂得看眼色的方夷适時插了進來,不知何時他的手中又換了一卷聖旨,對裴錦拱了拱手道:“您也準備準備接旨吧,這最後一個聖旨是給您的。”
“我?”裴錦瞪大眼睛,反手指了指自己,不敢相信,“還有給我的?”
轉過頭去,方夷已經準備念了,這已經是他今天宣讀的第四卷聖旨,真可算得上是超額完成任務,等聖人這回氣消了,自己可得和聖人商量商量加俸祿。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徐國公府嫡次子徐時寬,才高行厚,德行昭彰,實為國之棟梁,民之楷模。永甯公主裴錦,自幼聰慧,儀态萬方,深得朕與皇後鐘愛,念二人年歲相當,才貌相配,實乃天作之合。特賜婚于徐時寬與永甯,結為連理,擇吉日完婚,欽此!”
方夷一口氣念完,中途不帶停頓,然後他悠悠晃了晃身子,将聖旨重新卷好後,呈遞到裴錦面前:“九公主,還不趕快接旨啊?”
“接、當然接!誰說我不接了!”
被突如其來的驚喜砸到頭暈,裴錦沒想到自己夢寐已久的賜婚竟然這麼容易就降臨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腳步踉跄,險些摔倒之時,猛地看見身邊站着的木頭!
裴錦氣急,忽地一個巴掌拍到徐時寬的背後,大聲喊道:“徐木頭!你這副反應是怎麼回事,難不成你不想娶我嗎!”
“娶、娶、當然娶!誰說我不娶了!”
要不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呢。兩個被驚喜砸暈的人竟然說着類似的話,探花郎頓時變成木頭人了!
周圍一下全熱鬧起來了!大家夥也不在乎什麼君啊臣啊的,紛紛朝着徐府的人開始拱手祝賀,氣氛竟然比剛開始三鼎甲遊街時還要歡樂!
徐家三喜臨門,破天的喜事轉瞬就沖散了小小的陰霾。
蘭時看着他們高興的樣子,不由得發出感歎:“真好啊…”
身旁的男人敏銳地聽到她的聲音,下一刻,環在腰間的手臂頓時變得有力起來,存在感十足。
蘭時側頭看他,言中帶着幾分疑惑:“嗯?”
“不用羨慕,”徐長赢直視着她的眼睛,唇角微揚,語氣中是不容置疑的笃定:“以後,我會重新用八擡大轎,鋪設十裡紅妝,風風光光地娶你進門。”
他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仿佛每一個字都重重地落在她的心上。
蘭時微微一愣,快速側過頭去,眼中閃過一絲羞澀與欣喜:“才不用,誰要嫁兩次了?”
“兩次?”徐長赢沒反應過來,“你怎麼會嫁兩次?”
“怎麼不是了,你難道還想耍賴不成!”
蘭時擡頭瞪他一眼,可自己臉上的紅暈卻更深幾分,她抿了抿唇,故作鎮定地别過頭去,聲音卻溫柔堅定。
“第一,若妻不喜,夫不得入正房安寝,擇東院小屋安睡。”
“第二,若妻不喜,夫不得以口頭之言侵犯其自然權利,有且不限于姓名權、肖像權、财産權、婚姻自主權等。”
“第三…”
她慢慢說着,徐長赢反應過來,這是他們那時為了能在清水巷裡安身,而立的假夫妻契,這怎麼…
蘭時突然停頓下來,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她忽然轉過身去,面對着徐長赢,雙手背在身後,右腳尖輕輕點地,像是踩着某種無聲的節拍,姿态輕盈又嬌俏。
“我可從來沒有把那張契書當成假的,不過第三條是該改改了,不适合現在的我們,嗯…讓我想想…”
徐長赢見狀無奈地笑了笑,正要開口,蘭時忽然雙手抱臂,微微仰頭,故作嚴肅地說:“就改成’若妻不喜,妻有權責令夫撰寫新話本,話本内容要既新奇又有趣,滿足妻一切喜好,直至永遠,永永遠遠’。”
“怎麼樣,害怕了吧?”
徐長赢淡淡一笑,他不說話,隻慢慢地伸出手,輕輕托住蘭時的下巴,靠近她。
雙唇輕觸,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又遙遠,腰間懸挂的赤金錦囊在光斑中尤為奪目,隻剩下彼此的呼吸與心跳,溫暖,缱绻。
“甘之如饴,無怨,無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