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時搖搖頭,她的小手縮在袖口内,輕輕撫摸着方子,咬了咬嘴唇,還是拿了出來,經過剛剛和孫小甯的拉扯,原本平滑的紙張有些皺了,不過應該還能看。
這就是那道藥膳方子?
早就将湯姨娘抛之腦後的謝月戎兩眼發光,内心一喜,她不像剛剛的湯姨娘那般沒有見識,倘若真如蘭時所言,她手中的方子為藥膳方子,那可真真是極大的喜事。
大兖朝物質豐盛,百姓對吃食的追求更上一層,對入口的東西極為挑剔,例如不僅這藥要好,味道也要好,由此誕生出藥膳。可這藥膳方子可遇而不可得,尋常人家若是有些什麼傳世的滋補身體的方子,那可真的是捂得實實的,千金萬兩都買不到。
“小暑,快去請一下陳大夫,應該還沒走遠。”
“是。”
孫小甯和蘭時來之前,陳平陳大夫剛剛替謝月戎把了平安脈,這會兒确實還在府内,小暑很快便将人給請了回來。
見一胡須老兒進屋,大暑随即将藥膳方子遞給他,小老頭兒人都還沒站穩,連屋内多了幾人都不知道,就被眼前薄薄的紙張給吸引了。
“羊肚菌、太子參、石斛、瘦肉、無花果仁…?”
“夫人,這是能滋補氣血,提神養氣的藥膳啊,對您現在的情況是再适合不過了!”
“這,這是何人而寫的,老夫定要同他交結一番!”
陳平此刻胡須都翹了起來,一雙清明的雙眼舍不得從紙上挪開,眼底的震驚仿佛都要将紙上的墨點給吃掉。
“陳大夫好,這是家父生前所制的羊肚菌太子參湯,方内的太子參也可替換成花膠,變換口味,效果也不差。”蘭時聽到陳平興奮的聲音,她也很高興,高興爹爹所留下來的食方,還有人能夠懂它。
“不過這花膠和太子參,計量得控好,夫人如今是雙胎,過補不當。”
陳平抑制着自己冷靜下來,見竟是一個清秀的陌生娘子接話,頓時心中慈愛湧現,而後又重新将方子的食材與計量反複看了幾遍,最後對上謝月戎的眼睛,重重地點了點頭。
見陳平如此,謝月戎也放心了許多,陳平乃師承宮中緻仕禦醫——顧濟安,是她家侯爺親自求得聖人,派來侯府給她把平安脈的。
小暑先一步帶着陳平到廚房去炖煮參湯,然後謝月戎屏退無關衆人,屋内很快隻獨留她、蘭時、大暑和白術。
謝月戎婉婉地笑着,眼底甚是清明,“蘭時娘子,你獻來這藥膳方子,于我乃及時雨,月戎感激不盡,但是,凡事有因有果,你應該還想要和我說些什麼吧?”
堂堂侯府主母,竟以閨名自稱,向她道謝,就算是蘭時平日以冷靜著稱,也不禁泛起陣陣浪花,“主母果然蘭心蕙質,什麼都瞞不過您。”
如果現在是在晚上,蘭時眼上沒有系着布绫的話,謝月戎應該就會看到她開心地眯着眼睛,水靈靈的雙眼像一道彎彎的月亮,就連那小小的梨渦都忍不住跑了出來。
“少來,我算是看清了,你這小娘子的嘴甜得很。”
謝月戎罵道,要是她臉上的笑容也可以收一收,說不定一旁悄悄看着的大暑還真被她給唬到了。
蘭時抿了抿嘴,将笑意給收了回來,然後紅唇輕啟,一句句細微的話語,如同涓涓泉水,流入謝月戎的耳朵。
朔方女子極為好客,謝月戎好說歹說想留蘭時她們下來吃完飯,可都被她給禮貌拒絕了,“夫君還在家裡等我,我還要回去和他一起吃呢。”
“你成婚了?”謝月戎的鳳眸瞪得大大的,她估摸着蘭時也就碧玉年華[1],雖然在大兖朝,女子年滿十五既可成婚,可在京城裡,可不是所有女子都會選擇這麼早就成婚的,況且蘭時還未髻發。
看樣子,是把自己剛剛的介紹全都忘了呢。
蘭時無奈笑了笑,現在的她已經能就此疑問對答如流:“我成婚了,夫君就讀太學,這頭發是為了方便系布,這才散着的,夫人請留步吧。”
說完,她帶着白術退出主院,大暑得謝月戎的命令出來送她。
大門外,就在分離之際,蘭時突然拉住大暑的衣角,一張白皙的小臉湊向她的耳朵,還故作掩藏地用手擋住嘴,像是怕别人看到口型那般,窸窸窣窣地說了幾句。
趁大暑還沒反應過來,她立馬拉着一旁呆楞的白術,一溜煙兒地登上謝月戎準備好的馬車,跑走了,看着她們離去的背影,大暑也忍不住,撒腿就往回跑。
“慌慌張張的,大老遠就聽到你的腳步聲了。”謝月戎此刻正在美美地喝着剛炖好的羊肚菌太子參湯,感覺身體裡就像是有一股氣在遊走,舒服極了,可比那騷氣的羊奶好喝多了。
“蘭娘子剛剛說了,若是夫人的味覺仍淡,可以在湯裡下一些胡椒,有溫通散寒、暖胃下氣、促進食欲的功效,不過量可不能多,需在陳大夫的指令下微加。”
“這蘭時,真是個可人兒——”胡椒味辛,是珍貴之物,多出現在南方,不過幸而謝雲峥在朝中地位還不算低,搞點胡椒回來不算太難。
謝月戎隻覺着這心暖乎乎的,就像是這胡椒粉已經星星點點灑進了心房一般。
看樣子正事兒說完了,還有些許不正經的,謝月戎瞥了一眼大暑,見她臉上賊兮兮的笑容怎麼也下不去。
她學着剛剛蘭時的姿勢,作勢悄咪咪地湊到謝月戎的耳邊,叽裡咕噜說了起來,不一會兒,主院内響起了一道嗔罵聲:
“這蘭時,真不知道該說她什麼好…臊死人了!”
日漸西落,大街上的人也少了許多,攤販們也都準備收攤,趕回家吃熱騰騰的晚飯了。
謝懷瑾手上正拿着個新鮮出爐的糖餅子,剛剛散學,這肚子啊,忍不到回家就餓了。
“長赢,要不要來一口,我這兒多買了一塊。”
“不用了,你吃吧。”
身旁,風光霁月的男子無視謝懷瑾的邀請,腳下的步子快得就像要出殘影。
他才不要吃幹巴巴的糖餅,夫人可說了,今晚會給他做涼拌豆皮呢。
突然,上一秒還猶如疾步賽跑的男子頓時停下,其身後稍慢一步的謝懷瑾沒來得及,差點整塊糖餅往鼻孔裡戳去,“長赢!你幹什麼突然停下,我的餅子!”
謝懷瑾一下彈開,原少年感滿滿的臉此刻全是控訴,見面前人沒聲兒,他皺着眉,順着徐長赢視線的方向看去,頓時腦門上冒出幾個大大的疑問。
“嗯?這不是我家馬車嗎?這是要去哪兒?”
“你家?”
徐長赢沉默不語,劍眉皺得頗深。
可剛剛車上那人,不是我夫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