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位人家的女娘,笑聲如銀鈴般,聽着已叫人心中舒暢。”有好奇之人忍不住出聲道。
“是呀,音色如此,芳顔該是何種仙人之姿,繞是洛神甄宓在此也不過如此吧。”令一人接話道。
二人都是家中已有妻妾之人,說出此番輕薄之話時,坐在側的裴季不由眉頭微蹙,神情冷上三分。
“方才裴某遠遠瞧見了客居謝家的雲姝娘子入了酒樓。”裴季難得開口,目光環視衆人,語氣一如既往帶着淡淡疏離,臉上笑意不達眼底。
聞言,衆人不敢再多議論,故作無事般繼續飲酒寒暄,氣氛卻是不同方才。
如今天下誰人不知當今未來皇後客居烏衣巷謝家,尚書令敢如此說,便是肯定了那人身份,未來帝後,誰敢還拿來當談資,簡直不要命了。
裴季見衆人消停,終于拿起眼前的酒盞飲了今日第一杯酒。
方才說辭不過是随口胡扯,那一眼他隻瞧見了身影,聽到那笑聲時,第一反應便想到了她,謝家嬌嬌,隻有那樣心如驕陽般的人,才會有那樣幹淨純粹、深入人心的笑容。
待隔壁動靜聲漸漸消失後,裴季終于放下酒盞,起身朝衆人告辭。
他一向獨行,不在乎官員中的往來,今日出現在此也不過是府中管家私自替他收下帖子。
離開後,裴季隻覺耳邊清靜不少,他也不知方才為何聽到有人拿她議論時會莫名動怒,出言維護。
或許,隻是因為她是恩師之女吧。
裴季漫步在街道上,心頭卻是一陣茫然,這偌大京城,好似全然找不到一個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
離開一品居後,三人去了初顔閣挑胭脂水粉,謝慕清及笄時曾承諾過給二人,今日兌現。
大朝會時,裴季身着紅綢官衣,頭頂玉冠,立在謝相身後,身影如竹,通身儒雅。
待各部大小官員一一湊請完政務要事後,裴季手持笏闆出列湊請道:“陛下,臣有本啟奏。”
晉明帝望向裴季,神情不明道:“何事?”
二人自那日後似生了隔閡般,若無要事,晉明帝一點也不想看見裴季,故而借着禦史上書的那點雞毛蒜皮小事讓他停職了半月。
“臣自請至各郡縣監察地方官員,肅清官吏,嚴查商賈之稅,體察民生。”裴季沉聲道。
晉明帝聽罷面露猶豫,抛開對裴季辜負嬌嬌的不滿外,在為官為民一事上,國朝衆人裡裴季首單其中。
這十年裡,裴季先是到各地督查官員量田分地,如今好不容易歸來,卻又要去各地,晉明帝自認繼位來勤懇誠勉,一心操持政務,但也隻是安于朝堂,透過各地官員的奏書而知曉百姓生活。
裴季卻是實打實地遊走民間,真正做到以民為本,利國利民,同他相比,晉明帝不免自慚形愧,為人君者,他做的遠遠不如一個臣子。
晉明帝心疼裴季,心疼這個自小與他相伴之人。
“此事有待商榷,你才剛從荊州歸來,要去也是讓其他人去。”晉明帝不想裴季四處奔波受累。
“可臣是最合适的人選。”裴季不明晉明帝打算,一味堅持主張道。
晉明帝聞言氣不打一處來,悶悶地兀自大步離去。
餘下朝臣面面相觑,陛下身邊的大内官見狀意會晉明帝之意,笑着道:“各位大人自行散朝吧。”
高台上,内侍折返,對着周律低語,聽罷,周律連聲叫住正要出大殿的謝相和尚書令,高呼道:“謝相留步,裴大人留步,陛下想請二位大人到宣陽殿一叙。”
周律快步走下高台,面含輕笑地行至二人身前,躬身引路,“二人大人請。”
聞言,謝相轉頭看了眼身後處的裴季,二人目光短暫相凝,裴季眸中清輝如許,一臉坦然,謝相見狀不着痕迹地來收回目光,面上冷淡地踏步往外而去,裴季緊跟其後。
宣陽殿内,晉明帝特意讓宮人換上沉香,待靈台清明時,胸口郁結的那縷怨氣終是慢慢消散。
“吩咐禦膳房準備早膳。”晉明帝疏解郁氣後,頓感一陣虛餓。
“給舅父也準備一份。”晉明帝不願提起裴季,但對于功高勞苦的舅父卻是挂念在懷。
内侍聞言下去準備,恰好遇到歸來的周律,如今他已是宮中大内官,伴君身側,神自己帝心。
“下去吧,準備三份。”周律笑而不語道。
陛下心思,還是猶如孩童稚氣般,但周律心中清楚,陛下哪是置氣,分明就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