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這個必要。”
鐘郁望着他搖搖頭:“萬長老,講實話我是敬佩您的,但就同我方才說的那樣,人間的事人間斷,你們任何人的命,都隻歸你們自己。”
“不過我還是好奇,柳絮雖可憐,卻也隻是你的一個信衆,你何苦為她犯下殺孽?”
“本座都已經認罪了…..”
鐘郁轉身正要走的時候,身後卻又響起那蒼老尖銳的聲音。
“我都認罪了….你為何….”
鐘郁回頭,萬澤竟拖着那雙殘廢的雙腿從輪椅上站了起來!
他在朝鐘郁靠近。
“咯吱—咯吱——”
他瘸着腿每走一步,就多一聲腿骨碎裂的脆響,而他的五官在行進中逐漸猙獰、扭曲。
“咯吱——”
“你為何……”他的聲音愈發尖銳得可怖,面上的褶皺炸裂開,化成一根根青色的羽毛。
直到他的鼻嘴無限拉長,變成一隻尖銳鮮紅的鳥喙,萬澤的整張臉,終于徹底變成了一張鳥臉!
“為何不放過我們?”
話音落下的同時,殿内狂風乍起。
綠光中,一隻碩大的青雀張開利爪,猛地朝鐘郁撲來。
鐘郁眼疾手快拿起浮屠,“铛”一聲彈出數丈,卻還是被利爪貼臉擦過,削斷幾绺頭發。
淦!好厲害的邪靈!
鐘郁浮在半空,看着掌心裡的血,沒忍住暗罵出聲。
若是平常,對付這隻萬澤變成的青鸾根本不在話下。可是她方才跟蜃境裡的神像打了一場硬仗,所剩不多的靈力很難說誰勝誰負。
萬澤修出的元神竟真是一隻青鸾,那也就是說,每一次鐘郁在屍體旁見到的那隻和自己對視的青雀,其實都是萬長老本人…..
鐘郁忍着頭皮發麻的感覺去看對面的大鳥,青鸾嘴爪利如尖刀,亦通紅着一雙眼和她對望。
萬澤幾十年腿不能行,他的元神卻以另種方式,扇着碩大的翅膀,代替他飛。
“萬長老。”鐘郁深吸口氣,祭出帶焰的浮屠。
“天亮以後他們就會來抓你,你就算現在殺了我,又有什麼意義呢?”
青鸾在原地發出一陣長長的嘶鳴,鳥嘴咿咿呀呀了幾個字:
“她…..說過….我…..該…..死….”
半神之軀若自戕,方圓幾裡必遭反噬。
原來萬澤在逼鐘郁殺他!
可他嘴裡的“她”又是誰?誰在勸他去死?
不待她細想,大鳥又一次兇猛地撲來。
“萬長老你冷靜!”
鐘郁用浮屠死死抵着青鸾快要壓到自己臉上的爪子,“你的事該由九重諸尊審判,念于你之前德行未必就是死罪!實沒必要如此…..”
青鸾卻仍向下壓着自己的利爪,咿呀一行字從鳥嘴裡費勁兒擠出:
“一命….抵……一命…..”
原來他想用自己的命,換柳絮的命。
鐘郁蹙眉,青鸾利爪堪堪刺進她眼裡的時候,浮屠“啪”一聲切斷了它的指甲。
青鸾哀鳴一聲,随即被浮屠甩出去老遠。
大鳥順着牆角緩緩滑落,現出萬澤的人形。
鐘郁看着他,抹了口唇角鮮血。
“不必如此,萬長老。”
她有些悲哀的怪異:“九重天那邊,我會幫你說明,你救過的人太多,應該罪不至死。”
“你需要告訴我的是,讓你去死的那人是誰?”
誰會有如此大的能量,勸服一個即将成神之人舍去修為,甯願自戕呢?
她腦中閃過方才蜃境裡的聲音。
萬澤癱坐牆角,像一片皺巴巴的紙。
他神色有一晌空洞,然後搖了搖頭:“可是仙君…..”
他沒有回答鐘郁的問題,不知是不願還是不敢。
一聲高過一聲,許是感受到主人危垂,大殿内漸漸響徹群鳥的尖叫聲。
他蒼涼一笑,“老朽,早就是個該死之人了。”
話音落下的同時,數百隻鳥雀從角落黑暗的各處飛出,彙聚一起,猛地朝鐘郁撲來!
鐘郁沒辦法,隻能又迅速地飛到半空,硬頭皮對付那些惡鳥。
浮屠飛速轉動形成一個螺旋般的鐘罩,鐘郁極力穩住心神,周身燃起金紅的烈焰。
普通的鳥雀還沒碰到浮屠就被烈焰燙得掉落地上,可總有幾隻大鳥,踩着火中同類的身子,張牙舞爪地趁隙而入,要将鐘郁撕裂。
飛來一隻,鐘郁便用靈力擊穿一隻,還有的來不及擊穿,隻能親手掐斷鳥的脖子。
可是鳥太多了。
常年住在神殿的生靈,原本亦沾染神性,不好對付。
燒死百隻,還有千隻嘶叫着從窗口飛來,好像不止萬澤養得那些,整個城北山中的鳥雀都在源源不斷地進來,默契地發起攻擊。
似飛蛾撲火,卻團結一心,且無窮無盡。
不知是多少隻鳥落地後,終于一隻鷹隼擊破屏障,“嘶”一聲将鐘郁撞倒,壓在了地上。
鐘郁用浮屠死死擋着它狠命下壓的利爪,同時也感受到體内的靈力正在一點一滴耗盡。
尖紅的指甲距離鐘郁的瞳孔隻有微末。
最後一絲靈力被抽走的時候,鐘郁緊握浮屠的雙手一顫。
她認命地閉眼,做好了瞎一隻眼的準備。
頭頂上方,卻忽地閃過一道墨藍色的光,一隻冰藤從後伸出,纏住鷹隼的脖子。
鷹隼驚叫一聲收回利爪,冰藤卻越縮越緊,最後一股熱血噴出,它的頭顱墜地,隻剩下滿是黑血的半個身子。
鐘郁一怔,幾分不可置信地擡起面孔。
“…..喬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