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你們也要開始擇業了吧，班主任發的那些小冊子和問卷，上面問你的夢想是什麼。”諸伏景坦言，用潮濕的手抹了把前額的汗珠，好熱。

“尤其是在這個時候，我作為先做選擇的人…更不能去影響你們喽。”

他看見那兩個人漸漸瞪大了眼睛，而後互相對視，而後轉頭來看向自己。

“真的？”降谷零皺着眉，“就因為這個？”

對啊，諸伏景光笑，還能因為什麼？

因為諸伏光和諸伏景都是童年無比完整的小孩，因為降谷零也沒有一個無論如何也想找到的醫生姐姐。因為大家都很幸福，所以他的糾結與心煩意亂就顯得格格不入。你為什麼想要當警察？向哥哥和兄長陳述自己的願望之後諸伏高明曾這樣問他。那一刻，諸伏景明明有一千一百種套話可以脫口而出，因為想要貫徹自己的正義，因為想要讓大家都幸福。但是他知道不是這樣，真正的原因是因為血色的陰影還纏繞在他的腦海裡，那麼多被噩夢纏繞的夜晚，必須要去父母的房間裡看一看才能安心；因為手上還有沒償還完的人命，就像在執起弓箭的時候，偶爾還會閃回那些收割人命的天台。但是他張了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能在三道或擔憂或嚴肅的注視裡咬住下唇。

太不幸了諸伏景光，他偶爾也會這樣問自己，你上輩子近三十年的時光，難道沒有任何閃閃發光的日子嗎？

啊，差點忘了，有的。

所以他還是想要穿上那套從警校畢業時的禮服，在櫻花樹下，拍一張可以放在相冊裡，寫進檔案裡的照片。

而這些思考就是誰也沒法告訴的範疇了，諸伏景想，看着眼前滿臉寫着“就這”的兩個男孩。也許等他這輩子當警察當的功成名就之後，他會以一種坦然的态度面對自己功過兩清的一生，比如棄武從文，在某些網站上開始連載自己兩輩子的傳奇經曆，題目就叫關于卧底失敗的我重生之後成為了警視總監這回事好了…當然，那些也都是後話了。

于是他坦然地回望兩人的眼睛，藍色的和紫色的，“對啊，”他說的理直氣壯，“因為你倆是學人精嘛，當警察很危險的喔，小孩子不要學我。”

“哈？”金發的優等生似乎被挑釁到了，冷笑着抱起胳膊，“誰是學人精了？而且你比小光大幾分鐘啊？”

而諸伏光也已經氣鼓鼓地展開了攻擊，拜他們過于親密的姿勢所賜，藍眼睛小咪轉身穩準狠地襲擊了他的側腰，把他撲倒在地上撓他的癢癢肉，“别把我們當小孩哄啊混蛋哥哥！”他怪叫，連水瓶跌落都沒有察覺。

“那跳級呢？”降谷零冷冷開口，旁觀他們幾乎是一邊倒的打鬧——當然是因為他沒有反抗的意思，而不是他作為哥哥打不過弟弟——“為什麼突然不願意和我們一個班？”

“還有這段時間的疏遠，快告訴我們，是談戀愛了還是暗戀三年級學姐了？”諸伏光補充，壓着他哥哥的肩膀搖晃，“你要說的啊，告訴我們，不然我們怎麼能猜到你在想什麼——”

“你才是我們三個人裡面腦子最靈的那個诶，”諸伏光苦口婆心，“你要等着我們猜你的心思嗎？”

又招來金發優等生的一個瞪視，意思是别再這種時候突然誇獎對手助長他人志氣，但是被諸伏光忽略掉了。

諸伏景躺在地上，鼻尖是塵土的味道，幹燥的土地，被太陽曬了一天的味道。陽光直直地投下來，穿過葉間的縫隙，在他的視野裡透出細碎的光斑，簡直像無數隻振翅的蝴蝶。在蝴蝶潮中，一切似乎都影影綽綽，諸伏景眨眨眼，看到金色的陽光和金色的頭發，看到另一個自己，看到過去和未來。

“…因為太熱了。”他回答。

因為太熱，而這場炎熱的夏天卻好像沒個盡頭。有些回憶在侵襲，有些回憶在纏繞，他不習慣獨行在這種炎熱的夏天。因為太熱了，所以不想和人接觸，也不想發聲。好渴，想喝橘子汽水，那種要把彈珠按下去才可以喝到的飲料，他記得zero最喜歡收藏這東西，他們一起度過的所有夏天裡，那麼多彈珠，他都給某人留着。

“在這麼熱的天氣裡，想要時間過得快一點，所以自顧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也是可以理解的嘛。”他說。

下次不會了。他說。我請你們喝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