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宿命回響篇

第二十六章風雨欲來

今夜注定難眠，不管是從一位神明帶來的消息中，感到絕望的白無玥也好，還是此時為谪仙人檢查的袁兆蕪也好。

即便顔甯雪不想接受這次突擊體檢，以他的辯駁能力與武力值，顯然也鬥不過常年在外作戰的狡猾狐狸。

明知道這是無意義的掙紮，為什麼還要浪費不多的精力？一番考慮後，他還是平靜的接受了袁兆蕪的好意。

窗外，雪花紛紛揚揚，院子裡的紅梅在積雪與石燈的映照下，把淡淡的影子畫在了雕花格窗之上。屋内的魔改供暖系統已開，隔音防風制熱一體，驅散了冬夜的寒冷。

睡覺的床，辦公的書桌，待客的桌椅，隔斷用的屏風，簡簡單單的突出一個工作效率至上，生活質量靠邊。

顔甯雪卧房裡的陳設跟以前魔王城裡沒什麼區别，還是一如既往的過于幹淨，隻是因設計風格不同，在這份簡樸裡多了幾分雅緻。

雖然不是第一次來顔甯雪的房間了，但每次過來，袁兆蕪都忍不住感歎，這谪仙人怎麼一點都不懂得生活？難怪以前主子那麼擔心他。

看到屋内角落的書桌上，那堆滿了的報告書與文件，還散發着墨水的清香，一邊的魔核宮燈都忘記關了，想來是又加班加點工作到了很晚。再嗅了嗅空氣中彌漫的熏香，袁兆蕪很快分辨出了裡面有參雜提神醒腦的藥材。

他歎了一口氣，有些無奈的道：“晴明，雖然我一直知道你不太會照顧自己，但這越來越沒有生活氣息的房間，是不是有點過分了？日常照顧你起居的侍從是幹什麼吃的？看來有必要換一批了。”

先不提作為友人的關心，身為魔王城的大管家，主子最信任的心腹，提高主子伴侶的生活質量也是他的職責。不過眼前的這情況，很顯然是他忙于外務工作忽略了這點，已經失職了。

顔甯雪也沒強行辯解給下屬開脫，操控着術法催動輪椅繞過了袁兆蕪，倒了一杯茶水給他，實事求是的反問道：“比起我在家裡，你們常年在外風餐露宿的，又能好到哪裡去？”

“可你好歹是陛下的王妃。”

袁兆蕪說這話的語氣有點怪，不知是調侃還是嫉妒，顔甯雪沒品味出來，但也忍不住想翻一個白眼。

“呵，你們一個是天從影的負責人，一個還是現在的大組長呢。”

這天是聊不下去了，袁兆蕪也沒再繼續廢話，同時也不想給顔甯雪拖延的時間。将手中的茶杯一放，他直接走上前去将人給橫抱了起來。

顯然，這突然的動作吓了顔甯雪一跳，可他如今腿腳不便也掙紮不開，即便再怎麼感到别扭，也被放倒在床榻上。

幾層長袍被一點點扒開，莫名感到心慌緊張的顔甯雪，呼吸也快了一些，眼神也不知該往哪裡看。明知道隻是正常的體檢，可這副場景讓他還是不由得想起了白無哀。

也許是火核燈那溫暖柔和的光，讓房間裡的氛圍有些暧昧，也許是久不沾雨露，讓身體本能的有些幹渴。又或許單純的不習慣被白無哀之外的人觸碰，顔甯雪微紅着臉抓住了那要褪去他裡衣的手。

“怎麼？晴明這是要抗拒執法？”瞟了一眼抓着他那有點發顫的手，袁兆蕪在看到那不敢直視他的谪仙人一臉抗拒時，又忍不住低聲戲谑道：“還是說……這具身體太久沒得到主上的喂養，已經饑餓難耐了？”

那充滿磁性的聲音帶着絲絲笑意鑽入了耳朵，就像一條狗尾巴草搔到了耳道，顔甯雪隻感到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又羞又怒的将袁兆蕪一把推開。

他蜷縮着抱住了自己的膝蓋，将臉埋在臂彎間悶悶的道：“暗星，住嘴！我……隻是不想讓他之外的人碰我。”

沉默了一會兒，他小聲道：“抱歉，明明你隻是在擔心我的身體狀況，我還這麼矯情。”

面對顔甯雪這麼直白的道歉，袁兆蕪反而不好再調侃好友，隻得歎息一聲坐到了床沿邊，道：“我明白，晴明也不必道歉。不過，檢查是不會終止的。”

明白是逃不過這一劫了，顔甯雪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抗拒，自己将衣襟褪下了一半。都是共事這麼多年的老友兼同僚了，也不必如此扭捏，坦然一點反而沒那麼大心理負擔。

顔甯雪是突破了那層心理障礙，但看到眼前一幕的袁兆蕪卻是皺起了細長的眉，那像是睜不開的狐狸眼也瞪大了一點。

隻見顔甯雪左肩那處‘傷’已經蔓延到鎖骨之下，原本如一條暗紅的荊棘，現在更像是斬了一道虛空在他肩上。雖然沒有豁口，但一眼看去已經沒有了血肉，詭異而又恐怖。

袁兆蕪又轉到後方仔細查看了一下顔甯雪的背部，這一看更是倒吸一口涼氣。

相比起胸前，後背那斜斜的一道傷已至腰窩，半邊身子都呈現出一種星空色。沒錯，他甚至能在傷口最深的地方看到閃爍的星塵。

早有猜測顔甯雪的身體狀況不容樂觀，但也沒想到已經如此嚴重。他想責怪顔甯雪為何不早點告訴他們，又明白就算他們知道了也沒有辦法，到了嘴邊的話還是咽了回去。

“從表面上來看，侵蝕已經蔓延到肺部，快要觸及心髒。”袁兆蕪面色凝重的說出結論，伸手觸到了顔甯雪背上那詭異的傷口，問道：“晴明，被侵蝕的地方是什麼感覺？會很痛嗎？”

顔甯雪搖了搖頭自我安慰道：“隻是會一點點失去感覺，倒是不痛，不會影響我工作這點算是萬幸。”

輕撫在傷口上的細長手指一頓，指尖傳來冷硬如晶石般的觸感，以及電擊針刺般的微疼，很少會暴露真實情緒的袁兆蕪也不由得露出了悲傷的神色。

難怪顔甯雪現在要靠輪椅出行，他的右腿上也有兩道侵蝕的痕迹，表面上看雙腿健在都還好，但失去知覺跟斷了也沒有區别。

更讓袁兆蕪焦慮的是顔甯雪肩背上的侵蝕，會慢慢失去知覺也就代表着，他的肺部已經受到了影響，接下來侵蝕到心髒又會怎樣？是會直接死去，還是會在伴生血契的作用下，維持着半生半死的狀态？

失去呼吸，失去心跳，再漸漸失去全身的控制，意識卻還保持着清醒，承受着神性的精神污染，等待不知何時的驟然死去……

眼看着這一切他卻無能為力，這一刻袁兆蕪終于明白了白無哀的感受。他感到一種窒息的難過，細長的眼眶逐漸紅了，手上的力道加大了一點，希望能得到一點反應。

可顔甯雪仍舊無所察覺，自顧自的抱怨道：“就是失去了右腿的感知有點麻煩，行走不便不說，有時候還忘了還有條腿的存在。哦，還有，左邊的胳膊也有點僵硬了，好在我的慣用手是右手……”

聽到谪仙人兩句話都離不了工作，後面的袁兆蕪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壓下那到了喉嚨間的悲傷，哭笑着調侃道：

“晴明，你真不愧那個工作狂的外号，身體狀況都這樣了，還隻關心能不能好好工作。唉，我都自愧不如。”

從那磁性的聲音中少有的聽出了一絲喑啞的顫抖，顔甯雪略感奇怪，正想回頭看看大管家這是怎麼了，後腰處突然傳來一陣酥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