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蘇櫻如何在内心祈禱,緊抱着她的人也在黑炎帶着錨點數據鍊脫離之後,一點點化作灰燼。
她伸手去撈那飄落的黑塵,悲傷哽咽道:“若有來世……唐獨,我還要嫁給你……”
衆人看着那失去愛人的女子抓着一點黑塵,跪坐在地哭聲嚎啕,都面露悲痛一時不知如何安慰。他們隻能将目光看向那升起黑色煙火的天空,默默守望着,等待時間平複這一切傷痛。
初冬的清晨,那萬裡無雲蔚藍的天空中,升起了數十道反向的黑色流星。它們帶着互相纏繞的數據鍊,猶如彗星的尾巴,在純淨的蒼穹上劃過道道軌迹,統一彙聚到了一處。
這個清晨世界格外的安靜,剛從那漫長的降世神谕中清醒過來,人們都還沒回過神,天生異象就接踵而至。
即便有人看見了錨點的當場逝世,也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天上那黑色的流星像是宣告着什麼,顯得無比神秘。
在黑炎挾裹着錨點信息鍊沒入白無哀體内後,彌漫在他周身的白色電弧與火焰再次被黑色取代,并且開始擴散至整片天空。
天亮了,又黑了。
就像深山老林中失去了唯一的篝火,伸手不見五指,卻又在眼睛适應黑暗後,看見了蒼穹之上的點點星光。
滔天的黑炎液化成了水銀般的東西,中間還夾雜着金輝不斷湧動着,如同煮沸了一般,發出了咕嘟咕嘟的聲響。
在那一片詭異的黑色水銀海中,白無哀的身影并沒有特别的變化,隻是那逐漸升起的威壓,猶如蘇醒的宇宙怪物,将方圓千裡的生物吓得肝膽俱裂。
“真理歸位,終章開啟,祂終将于深空中蘇醒,而吾等總算可以回歸祂的懷抱。”黑炎魔龍們感歎這千年的看守任務總算結束了,齊齊發出一聲長吟,迫不及待的投入了那片詭異的黑海。
在黑炎魔龍消失後,原本逃至遠處的幽影,卻是成群結隊的聚集了過來。它們無視了附近的人類,風鈴與洪鐘的聲音不斷回蕩在九龍江沿岸,中間夾雜着一些吐字清晰的話語,皆是重複着一聲聲的‘歸宿’。
幽藍與幽紫色的魂火在林海中移動出道道支流,最終彙聚成一片磷光的汪洋,托舉着空中沸騰的黑色未知之物,拱衛着中間的人影,成了一幅無比詭秘的畫面。
在那至暗的中心,驟然震蕩出了一道波動,擾動着整個星空如水中倒影。像是機械齒輪轉動咬合的聲音傳遍整個世界,宛若腳下晝星運行的動靜,而正是這奇異的聲音敲響了世界的警鐘。
于無數光影信息宇宙之中,白無哀揭開了這世界背後的幕布,在融合了所有錨點的數據後,他終于看到了那深埋于靈魂深處的真相,這世界最初的真理。
……
祂們是山石草木,是鳥獸魚蟲,是人類,也可以是萬物;祂們是風雷雨雪,是光明黑暗,也是日月星辰;祂們是神明,也是星球宇宙的意志,又或者是無可名狀的存在。
每一次輪回節點的到來,都是晝星之上生靈面臨的一次大清洗,對于衆生來說便是末世災難。
守護這顆能誕生生靈的星球,與這一片宇宙的唯一神,祂必須要确保晝星的存續,為此不惜一次又一次摧毀那些失敗的世界。
祂是唯一,也一體兩面。負責萬物繁衍與進化,世界演變與成長,是為日輪天衍;主宰萬物起源與歸宿,世界重啟與終結,是為月輪天傾。
漫長的時間長河中,無數次的重啟世界,讓神明也開始厭煩。
即便祂每次隻在輪回節點時醒來,月輪也開始懷疑自己的行動是否有意義。祂與日輪難得有了相左的意見,并質疑日輪作出的決策。
作為衆生認知的正神,不管日輪在凡世有多少個身份,守護生靈依舊是祂的神職之一,但更重要的是保護能誕生生靈的晝星。
在觀察無數個人類世界的過程中,日輪誕生了一絲人性,而正是這份人性讓祂出現了矛盾。
可祂神性的一面認為淨世重啟勢在必行,人性的一面又不忍晝星上的文明一次次毀滅。為了不受影響,日輪析出了自己對人類的善意,誕生了次神黎明。
而黎明這一次卻站在了月輪這方,并勸說日輪應該公平的對待自身每一面的意見。
單方面決定重啟世界之後,就讓每次隻會在輪回開啟之時現世的月輪執行滅世,這對沒有深入了解過生靈,了解過文明的月輪并不公平。
隻有死亡與毀滅相伴的月輪本就有意見,被黎明如此遊說,更加心生不滿,主動要求這一次世界的結局,将由祂來判定。
因此,祂們開啟了一場對世界的觀測,亦或者測試遊戲,即讓月輪入世。
公平起見,月輪在入世之前,析出了對生靈純粹的惡意,以更中立的姿态分解自身,融于了世界之中。
祂更改了世界的信息,設置了簡單的觀察體系,留下了人性錨點。
當人性錨點獲取神性,将一定神力合而為一時,便是終章的開啟,祂将會重新醒來,并通過人性的反饋決定是否重啟世界。
所有的人類,一切的生物,在祂的眼中原本隻是一串無意義的數據,是一些可有可無的樣本。
萬物的價值隻在于能否與晝星和諧共存,若他們做不到,隻要邁錯一步,祂便會毫不留情的清理幹淨,重新再培養一批新的樣本。
可祂有了心,哪怕日輪天衍析出了黎明,也仍舊受其影響,同意了月輪入世的觀測實驗。
現在,月輪也有了一份頑強的人性,人類的存續被放到了晝星之前。這違背了祂們原本的意志,分歧與矛盾在所難免。
不管是人類,還是晝星上的其他生靈,隻要晝星還在,就能不斷重新演化出來。孰輕孰重,不用多說也能知曉。
即便如此,在有了人心之後,對身邊人類誕生出來的感情,依舊讓白無哀難以抉擇。
他在深空見到了守護晝星的天衍,看到了時刻關注人類的黎明,也在夢境深海中看見了那個沉睡的‘自己’。是即刻履行神職,結束這一眼能看到頭的世界線,還是耐心再觀察到最後?
白無哀沒有立刻作出決斷,隻是将感知放到了太空,望着神力所化的那一億三千萬神仆,心中發出了一聲歎息。
他留戀這短暫的人世間,也清楚這份留戀會帶來無盡的痛苦,卻仍舊不舍。
“即便看清了世界的真理,也無法理解人心這個複雜的東西。天衍說的沒錯,人類真是一種可怕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