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夢境深海篇
第三十一章永恒與朝夕
迷蒙的黑暗中,有人撫摸着他的臉頰,親吻着他的唇瓣,在他耳邊輕聲呼喚着,模糊不清。如綢緞的發絲掠過他的眉眼,指尖滑過他的下颌,呼吸輕拂他的脖頸,可他無法睜開那雙疲憊的眼眸,看看那人到底是誰。
又有誰靠在他的腿邊,輕蹭着像隻撒嬌的大狗,像是要拱醒他,讓他快點起來一起出去散步。也許是許久不見他回應,便開始輕咬他的手指,吮吸着發出嗚嗚的哀叫,很是委屈的在威脅他,再不起來就要真的咬他了。
誰在抱着他的腰,十分用力的仿佛怕他掙脫離開,還将臉埋入他的胸膛,暈開一抹涼意。那人在哭,啜泣着不斷喊着他什麼,讓他分外心疼。他想摸摸那人的頭,可手也無法擡起來,想回應一聲也無法開口。
他是死了嗎?可又不像。明明無法看見,卻能感應出身邊人那模糊的輪廓,也因此又發現了另外一人。那身影嬌小,齊背的長□□浮着,像是水草随波飄搖。他在深海之底,那身影在深海的另一端,像是凝望着他的幽靈,忽而開口似是喚他了一聲。
“...無哀...白無哀...”
“...哥哥...兄長大人...”
隐隐約約從遙遠的深空中傳來的呼喚,讓他勉強将眼睛睜開了一絲縫,恍惚間看見一抹白色的身影,那有些熟悉的面孔上寫滿了擔憂與焦急。還有另外一個嬌小的身影,模糊不清,似乎在對他說着什麼,聲音哀切得讓他揪心。
可是他太困了沒能聽清,又閉上了雙眼。他在那溢滿悲傷的深海越沉越深,就要窒息于那黑暗深處,無力與虛弱感束縛着他,費力掙紮也找不到一個出口。直到一抹清涼在額上擴散,那混沌不清的夢境才開始消退。
他再次睜開了眼睛,看到了窗外照進來的陽光,不太大,朦胧得像一層輕紗。順着撫摸着他額頭的手看去,瞧見了母親那哭紅的眼眶與憔悴的臉。
“...媽媽?你怎麼哭了?”嘶啞的聲音像是粗砂紙,鼻子也堵得難受,白無哀一時間竟然記不清自己這是在哪,腦海裡隻有一陣又一陣的暈眩。
“你這孩子,身體不舒服就說出來啊,幹什麼那麼逞強非要跟着我們給外婆守靈?剛送走外婆,你就一病好幾天怎麼都不醒,可吓死我了。”恭月宴一邊哭着給女兒擦臉降溫,一邊絮絮叨叨的說着。
她的老母親突然意外離世,剛送葬完還沒整理好悲痛的心情,女兒又突然高燒昏迷,送往市裡的醫院也沒查出個所以然,隻說可能是悲傷過度導緻的高燒不退。人連着幾天都沒醒,她擔心得日夜難安,生怕女兒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哪能不整日以淚洗面。
聽到母親的話,零碎的記憶才串聯起來回歸腦海,他已經畢業了,在大學度過了平平淡淡還算開心的三年。順着未來的記憶跟着蕭霜玉去大陽古城實習了最後一年,畢業前夕卻接到了家裡的電話,外婆還是在相同的一天去世了。
明明已經提前告訴過外婆要遠離水源,也提醒過舅舅他們時刻注意,可那命運還是如期降臨,将他所愛之人送去了彼岸。剛得知那個消息時,他的腦子還沒反應過來,眼淚就已經不由自主的滾落出來。
理智提醒着他這一切都不是已知曉的嗎?可他還是沒能忍住那洶湧的悲傷。生老病死乃天道輪回,是世間的真理,就算是出了意外,也是命定之數。即便他有着未來的記憶,已經改變了很多事情,卻也無法改變這命數的結局。
在很久之前,白無哀就知道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時間是最好的也是最殘酷的,它能抹平一切傷痛,也會奪取萬物的所有。他身邊的人終究還是會一個個消失,即便如何挽留,該離開的到了時間自然會離開。
他珍視當下的一切,努力将當下的每一刻都過得舒心,這一刻即是永恒。而當他隻看向前方那遙遠的結局,忽略這個過程,不管多少年時間,也隻不過是一個朝夕。他清楚這一點,卻無法控制自己看向終點的目光。然而失去是永恒的失去,擁有的卻隻是朝夕。
“媽媽,你們要長命百歲哦。”吃力的從床上爬起來,白無哀略帶哀傷的說着,輕輕抱住了母親。仿佛很多年不見,要将那沉澱于心底的思念全部融進那擁抱裡。
“小哀,你不要想太多,人都有生老病死...”感受到那雙手抱得更緊,恭月宴也說不下去了,隻有抱着女兒顫聲回到:“好,媽媽努力活到一百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