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無哀一手撐着傘,一手推着輪椅,與白景同來到這片寂靜的小世界。看着墳墓上的枯草間,落滿了被雨打謝的花瓣,誰都沒有言語。
輪椅上的白景同沒有說話,隻是看着那墳茔似乎在發呆,又或者陷入了往日的回憶裡。白無哀就那樣靜靜的陪着一旁站着,即使冰冷的雨打濕了他半邊身子,也沒有去在意。
“決定了嗎?在這個時間,在她的面前?”
“你...真的沒有什麼别的話要跟我說了?”
“...好吧,這大概對現在的你來說是個無聊又浪費時間的話題,對吧?你隻是在等這一天,等我替你結束這一切的這一天,哪怕即使在她的面前要我做這件事也好不在乎!”
白無哀的詢問沒有人回應,事到如今他隻剩憤怒可以化解那無邊的痛苦,他如同陳述一件事實的道:“這隻是一場交易,一個僞物跟一個惡魔達成的交易。我的父親,他早已死了不是嗎?”
白景同有些震驚的擡起了頭,看着那張雪白的臉上寫滿了憤怒與悲哀。那雙眼像是被這雨打濕了,猶如那晚月光下,清溪中的黑色鵝卵石,波光粼粼卻始終未流落那晶瑩的水珠。
“小哀...對不起......”白景同最終還是忍不住哭了,泣不成聲。
“這場戰争我輸了,輸了就要付出代價,你不用向我道歉,這一切不都是你期望的嗎?我知道你的心靈早已迷失在曾經的回憶裡,隻是為了我們而一直勉強支撐着,遭受那遺留于世的折磨。”
“要我在你給的兩條路中選擇一個,哪怕那個選擇對于我,對于無玥是有多麼過分和殘忍...那也隻是因為你被那份痛苦左右了而已...我就當作是這樣,我就當作那些天扭曲的人是頂着你模樣的邪異...”
白無哀那沉重而又痛苦的聲音并沒有讓白景同停止那狼狽的哭泣,反而讓他更加難受起來。到了這臨終的一刻,他才感覺到自己之前所做下的一切,是多麼可怕。可如今他隻有一死才能讓這一切都結束,他們已經回不到曾經。
“爸爸,如果你去了那邊,你會開心嗎?你會幸福嗎?我這樣做了,你真的覺得這樣就好了嗎?”
也許知道根本得不到答案,白無哀輕歎了一口氣,手中的黑傘掉落在草地上。他半跪了下來,雙手捧着白景同那張滄桑的臉,抹去上面那和着雨水留下來的渾濁老淚,輕聲問道:
“即使,這是你聽到的最後一次我叫你‘爸爸’,也可以嗎?”
白景同說不出話來,隻是輕輕的點頭。他從沒想過自己這個孩子那麼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與算計,看見了他的狼狽,猶豫,懦弱,煎熬,看透了他的一切。如若不是他卑鄙的拿白無玥做籌碼,白無哀怎麼會讓他得償所願?
雨越下越大,這世界安靜的似乎隻有那暴雨的聲音,淋濕得狼狽不堪的一老一少,就那樣靜靜的對視着,隔着雨幕像隔了一道黃泉。
“那...爸爸,再見......”
驟然而降的巨大雷聲幾乎淹沒了那一句輕輕的道别。
“哧————!!”
黑色的弑天穿過了那具枯瘦的軀體,隻留下一聲悶悶的聲音,與血湧出來的殘酷音調,和着那雷霆将白無哀的心整個劈開來,灼燒成一地的灰燼。
“謝...謝...”
輕如呓語的聲音和那帶着淚的微笑,如同詛咒一樣回蕩在白無哀的腦海之中。他感受到父親的鮮血順着弑天流到了他的手上,甚至濺到了他的臉上。像滾燙的火星,又像刺骨的冰雪,蔓延到每一個細胞,痛得他不由得在顫抖。
“我...隻是個回應交易的惡魔,不需要你的道歉...也不需要你的感謝...你開心就好。再見,爸爸...再見...再見...”白無哀扶着那靠着他肩上逐漸冰冷的父親,弑天的刀身上燃起了黑炎。
“啪————”
玻璃杯掉落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仿佛那隔着雨幕的兩人的心。
‘...不...不要看...’看着對面的少年,白無哀在心中哀求着,卻沒能發出聲音。
手中的玻璃瓶滑落在地,就像白無玥看到那一幕的心,向着未知的黑暗深處墜落...墜落...
透過那詭魅的黑炎看到的那張熟悉的面孔,此時卻像是被那黑炎扭曲了一樣,散發着邪惡冷酷的氣息!他該怎麼理解?他親眼看見白無哀用弑天穿透了父親的胸膛!甚至,甚至連毀屍滅迹的黑炎用的都沒有半分猶豫!
白無玥不明白,他要怎麼明白?自己的哥哥突然發瘋殺了自己的父親?!
但為什麼?為什麼白無哀要這麼做?父親做了什麼惹哥哥生氣了?還是父親癱瘓真的成了礙事的存在?還是...隻是白無哀瘋了?
就像曾經在來東洲的路上一樣,肆無忌憚的;就像在曾經的嘯月城一樣,殺人如蝼蟻,談笑間整個城區灰飛煙滅!還是他真的成了那個厭惡生靈的大魔王?
可是這樣的事...這樣的事!就算是白無哀瘋了!真成了所有生命之敵的大魔王也不能原諒!!
不解!憤怒!不安!痛苦!恐懼!失去父親的仇恨!白無玥目眦欲裂,沒有任何猶豫的拔出了戮天,他要殺了白無哀!殺了那個弑父的混蛋!殺了那個連自己父親都可以無情抹去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