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天從影篇
第三十一章背後的陰影
寬大的房間裡,一老一少都沒再說話,那門一關就像換了一個世界。剛才的歡聲笑語,其樂融融的景象就像是一場幻境,而現在,空氣中隻有沉悶。
昏暗的角落裡滋生的陰冷侵蝕着空間,一點一點将坐在床尾椅子上的白無哀包圍。而那陰冷的源頭,令白無哀都恐懼的源頭,卻是那半倚在床頭的中年男人,那個慈祥愛笑的父親。
“總是不曬太陽不好,最近天氣冷風雨又多,我把窗簾拉開一點吧。”在那陰冷的觸手纏上身之前,白無哀開口打破了空間的沉寂,他起身走到窗前,将窗簾拉得更開。外面的陽光不是很大,卻也令人安心了幾分。
“也是,多曬曬太陽好...聽聲音,玥兒也來了吧?都那麼大個小夥子了,還能跟兩個小姑娘玩到一起,也還是沒長大啊。”
順着父親的話,白無哀的視線定格在庭院中。微醺的冬日陽光下,一直都是冰塊臉裝酷的少年,為了逗那隻小黑貓将表情柔和了下來。紙鸢和艾麗卡兩個少女年紀相差不大,現在更是處得情同姐妹。
這樣美好的場景很是治愈人心,而這原本也能讓白無哀心情好轉的畫面,卻在身後的聲音響起後,成了一根刺梗在了喉嚨間。
“這讓我想起了你們小的時候,那是夏天,太陽比現在要大,光線也亮,天氣也熱。我在坪上剖竹子編竹筐,你媽在那棵楓樹下摘豆子。你們兩個一邊幫忙一邊玩,用豆子葉子梗編轎子什麼的。啊,那個小玩意還是你媽教你們的呢...”
啊,又開始了。白無哀心中回響着這句話,抓着窗簾的手不自覺開始用力,呼吸似乎要被那四面八方湧來的陰影所吞沒,就連那灑在身上的陽光都是那麼無力。剛剛被甩開的陰影之蛇又再次纏了上來,從腳踝爬到腰間,再到胸口,到脖子,一點點讓他窒息,手腳發冷。
“咳咳咳...”白無哀又開始忍不住的咳嗽,不管是血炎的後遺症也好,還是隻是想以此能呼吸到空氣也好,胸口中的悶堵與喉嚨間的發癢,讓他放棄了強行忍住的想法。
“你還是感冒了就咳個不停,從小就是這樣。每次你生病,我和你媽都擔心得整晚整晚睡不着,有時候還得半夜裡抱着你走很遠的路去看醫生。現在倒是好,就剩我一個人擔驚受怕。明明你們有了那麼奇幻的力量,怎麼都還治不好你這個毛病呢?唉,你媽估計又在那邊怪我...”
聽起來隻是那個中年男人平常的回憶,隻是懷念着某個人,這樣的場景已經不下幾十次。一開始還隻是隐晦的提及一些事物與人,慢慢的變成重複不斷的提醒。而最近更是演變得赤裸裸,再這樣拖下去,遲早會露出陰影中那血淋淋的獠牙。
“嗯,是啊,從以前就這樣了,咳咳...不要緊的,過幾天自然會好。”白無哀捂着嘴含糊的回答道。
每天每天都要經曆這樣的環節,像是在緩刑逼供一般。他父親自病倒後,果然更加惡化了那厭世的心理,迷失在黑色的情緒深淵中。着了魔一般向他逼近,用暗藏着毒的言語,不斷地念着,仿佛是在吟唱咒語,獻祭着一些美好的事物與回憶,要向他換取一個回應。
這如同向惡魔祭祀交易般壓抑的氛圍,讓白無哀感到十分的難受。像是有什麼堵在了嗓子眼,惡心想吐,卻又吐不出來的反胃感,更是讓他越發感到一種無力的憤怒...
“小哀,你說你媽在那邊過的好嗎?會不會一個人太孤單太冷清?不會想要我過去陪她嗎...”
“小哀啊,院子裡的那棵樹長得挺好的,很适合做一副棺材,老爸走了之後,就用它吧。嗯,還是不行,還是讓我和你媽一樣,化作灰,摻在一起,葬在一起比較好...”
“小哀,就算老爸這麼走了,你們也會好好的對吧?...”
“小哀......”
又來了,又來了!每天都如同魔咒一般回蕩在耳邊。那邊的世界、逝去的人、死亡等等相似的字眼一遍又一遍,沖擊着白無哀那逐漸崩潰的内心,要把他淹沒,要讓他窒息而亡,要逼迫他不得不做出某個決定。
咒語還在繼續,隻是這天白父似乎也累了,提前結束了如同某種活祭儀式般的氣場,将白無哀從那個令人窒息的世界中放了出來。
白景同在想什麼,又在表達什麼,白無哀再清楚不過。隻是不想承認,隻是單純的想要掙紮,想要逃出那既定的命運。
......
中央堕天閣中,四樓書房内,袁兆蕪整理好被拉開的衣領,看着有些魂不守舍的主子,心生擔憂。
臨近寒冬,又剛爆發完獸潮沒多久,事情本來就多。雖然大部分有他跟那個暴脾氣谪仙人在處理,但白無哀也不可避免的忙了起來,或者說,他是故意讓自己忙起來的吧?
袁兆蕪想起那個病倒的中年男人,明白了主子為何會這樣,也許這樣子能緩解心中的那份憂慮與傷痛。但又好像還不止這些,白無哀的神情中還隐藏着什麼未知的,讓人痛苦不堪的東西。也正是因為如此,袁兆蕪才更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