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父親那已經提前衰老許多的臉上浮現痛苦的神色,一直對母親避而不談的白無哀感到心髒一陣悶痛。他又何嘗不想母親,隻是越是思念,心裡就越是痛苦不堪,記憶是一份無解的毒藥,一不小心回頭,就會被拖入那無底的深淵。
他為什麼要這麼忙,除了必要的一方面,也是想讓自己不要有時間去回憶那些美好又或痛苦的曾經。
可白景同又不能像白無哀一樣有那麼多事情忙,忙到忘記失去妻子的悲痛,這看似平和安穩的日子,反而讓他備受折磨。而他除了找孩子一吐心中苦悶,竟沒有别的辦法掙脫出那痛苦的漩渦。
“老爸,你這是感到寂寞了啊,要不我全城給你招親,不,整個東洲都打個相親廣告吧,雖然你上了點年紀,但還是很帥的,肯定有大把阿姨會來追你。而且,以老媽的性格應該也不會怪你煥發第二春...哎喲!”
白無哀故意的調侃還沒說完,就被白父提着拐棍抽了小腿。
“你這孩子胡說些什麼!你老子是那樣的人嗎?!當初老子年輕的時候那麼帥,也沒想過要找别的女人,現在老了,你竟敢還撺掇起你老子來了啊?!”
白景同感到這天沒法聊了,也不知白無哀什麼時候,在哪學的壞,竟然連自己父親的玩笑都開。抽了‘臭小子’幾棍子,也不想繼續受氣,白景同又‘咔噔咔噔’的離開了書房,轉道去庭院散步。
目送父親離開,白無哀站在書房的窗戶前神情陰郁。他知道父親是想要說些什麼,雖然現在各種言詞暗示都很隐晦。但這麼長時間的變化,越發明顯的提示,都在告訴他,離他父親說出那恐怖的要求,不會遠了。
也許那月光花是有一點問題,但更多的是父親内心的變化。在孤獨中等待着沒有期待的未來,漸漸的變成行屍走肉,即使身邊有人陪伴,荒蕪的心也無法被拯救,隻會在那記憶的毒藥中腐爛。
“那花到底是毀掉好一點,還是不毀呢...”糾結着這個問題,白無哀扔下了一桌子待批的文件,下了樓往城堡後花園的東邊走去。
追究月光花的問題已經毫無意義,即使現在毀了那花,他父親也不一定會變好,更有可能會惡化病情,加劇白無哀那已經預見的未來降臨。
那籠罩在魔王城的陰影早已存在,自他母親去世後就已經存在。隻不過如今,那無形的陰影已經越發凝實,開始尋找目标了而已。
喪失了對生活渴望的父親,怕是堅持不了多久了。白無哀現在還能插科打诨轉移父親的注意力,但這并不能延長那悲傷的結局。有着詭異直覺與預感的他,更悲哀的發現那結局他無力改寫。
方才還有點陽光的天色,現在卻陰沉了下來,就像白無哀要面臨的抉擇,魔王城要發生的變故,整個東洲的要面臨的獸潮與寒冬,那巨大的黑影就要到來。
雨絲一滴滴落下,帶着入冬的深寒,堕天島因沿海的原因,而保留着最後的青草如今也開始枯黃。幾株異化的大樹下,一個矮小的土墳前,白無哀沒有撐傘,就那樣沉默的看着一地淡紫色落花。
他沒能看到父親所說的身影,即使他開啟真理之眼,透過泥土看到的還是泥土,以及中間骨灰壇。半個幽靈都不見,又怎麼能看到已經去世快三年的母親呢?如果再加上他在天坑世界中度過的時間,那就已經近六年了。
“...六年了,你離開我太久了,可我還是能清晰的記得你的樣貌。我不想記得,因為你說過要學會忘記,否則那樣會很難過,所以要早點忘掉離開的人們...”
墓前沒有碑,誰也無法刻下那令人撕心裂肺的字詞。就讓它成為無名之墓,那樣才不會絆住着生者的步伐。這是白無哀母親曾悄悄告訴他,怎麼逃離失去親人後那悲痛的方法。
隻有不被那悲痛束縛住雙腳,才能往前走,才能有更開心的未來。白無哀按母親教的去做了,所以将那些黑色的情緒都甩在腦後,不去想不去看,才能活得沒心沒肺。
然而,他的父親跌入那泥潭,如今也要拉着他一同沉入那漆黑的泥沼,甚至,弟弟白無玥也在那泥沼邊緣。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現在就連父親也拯救不了...”晶瑩的淚滑落那白瓷般的臉頰,跟着雨水滲入地面,也不知會不會落到遙遠的彼岸,讓那早已不在的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