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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呢?白無玥不記得了,從他記事起,就已經很在意那個人了,因為别人對他都很熱情,就她總是不冷不淡的。
濃密的黑色長發,像父親一樣似劍的墨眉卻又偏細偏柔和一點。眼睛很大睫毛很長,但是烏黑的眼瞳裡卻感覺不到什麼熱量。棱角較為分明的臉上基本不會有什麼表情,但笑起來又會很溫和燦爛,就像冬天的陽光,溫暖卻又不夠熱烈。
白無玥是看着那個瘦小的背影長大的,他也知道關于她的很多事情,知道她并不是不喜歡他,隻是不善于表達。而那一切都在他們稍長一段時間分開後改變了,他們的關系不再那麼冷淡,也許是分别讓雙方都感到了寂寞。
他跟着她去放牛,去菜地看母親澆菜,去河邊釣魚摸螃蟹,去田間勞作,去山林裡采蘑菇摘野果,去上學...玩耍、學習、勞動...一切的快樂都是從她身上得到的。
童年的時光,是他最快樂幸福的日子,有她的陪伴,即便父母總是忙于田間勞作沒空陪他,他也能開開心心度過每一天。
直到父母外出打工,他也隻能跟着她流浪在各個親戚之間。白無玥有種隻剩兩個人相依為命的錯覺,從他十歲開始,他的世界中心最近的慢慢就隻剩下她一個人。
她上高中了,每個月才能回來一次,父母甚至要半年才能見上一面,白無玥成了别人口中的留守兒童。他很害怕,他過早的體會到了她日記中那孤苦無依的感受,那居無定所沒有安身立命之地的不安,還有那看着别人臉色生活的痛苦。
明明是親人,卻慢慢變得可怕陌生起來,白無玥強迫自己學着她那樣将笑容戴在臉上,小心翼翼,一刻都不安心的等待着每個月的相見。他漸漸控制不住自己冷漠的情緒,控制不住自己的疏離感。
可是,他又沒有她那般成熟的理性,所以對身邊的人口氣變得壞起來,開始排斥那些不熟的親人,也不讓身邊的人接近。他在心中築起高高的城牆,學着她保護自己,那扇門隻為認可的人敞開,而她卻永遠在他那城堡中心,溫暖着他孤寂又弱小的心靈。
就算每個月能見一次又如何呢?最終都是要離開的,她眼中的不舍與擔憂最終隻化為那寒冷冬日的陽光,安慰着他說一個月很快的,少年的他隻能笑着去回答說不要緊。
但是真的不要緊嗎?在那如寒冬的世界裡,已經孤身一人的他将那陽光視作唯一的養分,滋養着溫暖着他,讓他得以存活下來。他已經離不開那溫度不夠熱烈的陽光了,要是失去那陽光,他會被那寒冷的世界凍死。
然而,他心中那束陽光也會被烏雲遮蔽。将她的日記當做一本書來看,是從小養成的習慣,她也沒有阻止,所以他才能看到她的變化,所以才了解她,才能從那些故事中接近她,感受她的存在與陪伴。
所以,他們的觀念在很多地方會相同,因為感受都一樣,卻又存在某些分歧。他看到她被一個叫金的人背叛,被暈開的字迹間寫滿了痛苦。那個叫金的人傷她如此之深,卻又不負責任的消失了。如果是他自己的話,他絕對不會傷害她的!
從那時開始,白無玥便發現那文字間不再是那純粹的陽光,有黑色的情緒在其間流淌。她不喜歡這個世界,但也說不上恨,一直以來似乎隻是如她本人一般,安安靜靜的行走在那命運的線上,安靜的接受到來的一切。
可是她腳下那黑色的影子中到底湧動着什麼?白無玥并不知道,而如今她化身‘大魔王’,那雙眼中對生命的憎惡、失望與憤怒,讓他終于明白,那些她受過的傷終究還是遺留了下來。
可白無玥隻希望她能幸福快樂,就像那段永不磨滅的記憶一樣,溫暖的微笑不要消失在她安靜的臉上......
但記憶中那站在冬日陽光下的白無哀,安靜的面容上又帶上了那不舍又擔憂的笑容,回頭看了他一眼,如同太陽中的泡沫一點點消失在那鄉間道路的盡頭,就像那‘大魔王’一樣,回頭過後便消失在那漆黑的夜空...
曾經的少年是不敢說,也是不能說,也可以不說,因為那時他總還會懷抱着希望,等待着每個月一次的相見,等待着那冬日陽光的續命。那時的他可以不挽留,因為她總會回到他身邊,即使不在也能通過網絡化作言語陪伴在他身邊,保護着他溫暖着他,讓他的心有避風的港灣可以安然存放。
可是當他看見那陌生的‘大魔王’時,那不再是他熟悉的那個女子,不再是他跟随了一路的‘姐姐’。祂的一切都是未知,祂既然可以将他視作要抹殺的存在,亦可以留他一條命将他丢棄後不再回來!
而這才更讓白無玥恐慌,他害怕那‘大魔王’一去不回,連帶着他續命的陽光也不再光顧。他害怕死亡,但更害怕一個人,那樣的折磨還不如讓他去死!
他要追上去,無論如何都要追上去,将那人挽留下來,不管讓他付出什麼代價!哪怕是會死在祂的手中,他也不要一個人留在原地,看着那背影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