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章·上】

戰場的局勢瞬息萬變。

對于常年和其他獸人一起流亡，和教導軍戰鬥的施萊格來說，這是理所當然的常識——但他也并未想到，獸人軍竟然會在教導軍的手下如此毫無還手之力……兵敗如山倒。

……對戰争的不樂觀是一回事。他的擔憂情緒，隻會告訴最親近的存在。對于其他獸人軍的同伴，他從未說過令人喪氣的話……而且，雖然現在軍隊的首領在行為和品德上有諸多施萊格不認同的地方——那家夥作為獸人的戰鬥能力，他卻并沒有任何懷疑。

故而，即使無法率領獸人赢下這場戰鬥，被教導軍痛打一頓，拼盡全力夾着尾巴回來應該也是可以做到的吧——所以，當收到【原首領】的死訊，和獸人軍隊兵敗如山倒，隻能緊急撤退的命令的時候，他一時之間還有些怔忪。

“……雖然，一開始交給我的命令，就是在這種時候負責斷後。”

“但他們也未免輸的太快了吧？我們很多物資都還沒來得及運走啊？”

旁邊看着施萊格手中情報，以及獸人基地倉庫裡剩餘囤貨的納貝爾，一臉無奈地在面具下歎了口氣。

“算了，來不及了，優先轉運糧草——至少要保證大家在逃亡的過程中能不餓死。其他貴重的财物也隻能舍棄大部分。”

“嗯，這部分就麻煩你了——”

但最麻煩的，并非這些後勤的東西。所謂的斷後——那可不是這麼簡單就能解決的事情。

“……必須要在其他城市，轉移教導軍的注意力嗎……”

——教導軍的将領。現任聖女，弗勒德莉絲。是武力高強的狠角色。這點在他們所獲知的情報中，這倒是不需要奇怪的部分，但是……

“……前線軍隊潰敗的太快了，這不符合一開始我們對敵我軍力的預期……”

“……果然，是因為那個和聖女一起來到這裡的……【神秘】的教導高層嗎？”

這也是施萊格他們一直很在意，卻沒有談查到的部分。

傳聞中教導内部權力格局，在新任聖女就任之際，竟然在幾百年沒有變化的職位設置中，新增了一個位置——

“……【聖儀】。

”

而在前線報告中，本來勢均力敵，甚至因為教導軍似乎有所顧慮，一時間獸人軍本來還占了上風……結果，以首領的死作為轉折點，一切發生了令人難以反應過來的迅速變化。

“……不詳的異族軍隊，席卷了戰場……”

據說，那是用血腥的緊急儀式召喚出來的不死軍團……散發着死亡氣息的海底異形蜂擁而上，幾乎是屠殺一樣……将目光所及的生命盡數吞噬，作為鮮血祭祀的祭品，然後，繼續用這些血肉和靈魂，邪惡的術士召喚出更巨大，更恐怖的怪物……

“——這已經，不是戰争了吧。”

單方面的屠殺。無論誰看到那副場景，都會這麼想。

最可怕的是，這些靈體，是依賴于【轉換者】的力量而存在的，就算被刺穿身體，就算被擊敗，他們也會無數次因為【宿主】的力量再生……然後，不斷将死者的一切吞噬成為巨型怪物的一部分。這是毫無疑問的禁術，是無論敵我，都會被其嗜血和兇殘所震懾，感到畏懼的……亡靈軍團。

在教導中，他們将其稱為【聖儀】的【秘術】，這一軍隊，據說其名為……【遺式】。

“【遺失在禁忌中的古老術式】嗎？……真是恐怖啊，【聖儀】這個存在。隻要這位認真起來，無論是怎樣的戰鬥局勢，都會瞬間被這份力量所碾壓吧。”

翻看着手中打探到的情報，納貝爾語氣擔憂地和自己上司彙報道。

“雖然我們不在前線，沒有被那恐怖力量波及……但隻要想到那些人面對的是怎樣的存在，就不寒而栗啊。”

“………………”

聽到這句話，施萊格沉默了一會兒。見自家老大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納貝爾也納悶了一下他在考慮什麼——然後恍然大悟地錘了一下掌心。

“啊！對了，之前老大你不是帶回來那個女孩——她，應該是和教導有關系的人吧？你現在是在擔心她？”

“……納貝爾。”

淺金發的青年緊皺眉頭，低聲提醒了一句。

“就算猜到了律的身份，你也不要像這樣随意地說出來——”

“是是是，老大，我知道你很在意她——但是啊，那個女孩看起來并不是那麼簡單的人物啊。”

盡管知道，在這個時候提醒施萊格【立場】的事情會很殘忍——納貝爾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自己一直隐隐有的不好的預感說出來：

“之前她的委托……出于職業道德，我本來也不該和老大你提細節的。”

但是，少女出入的那個府邸——那家人，是【前任聖女】的關聯者。光就這點情報，納貝爾就能敏銳地猜測到，少女可能在教導中的真正地位了。

目前還不能确定真實身份，但是，萬一，那個名為律的少女，在教導中身居高位的話……

“您對她的在意，可能會反而讓您陷入危險……又或者，隻會讓你自己受到傷害啊。”

這番話，比起屬下的勸谏，更像是朋友的關心。

他們身為總是在逃亡的獸人，本就是有今朝沒明日的存在了。……既然老大明知道，那個少女跟教導關系頗深，為了之後的謀劃，他……最好還是盡早斷了念想比較好啊。

說完這句話後，納貝爾有些忐忑——雖然他了解，施萊格并不是會因為私情耽誤正事的存在。但他也知道，自家老大非常念舊情。……那個女孩當初可是他的救命恩人，自己卻叫他棄那個少女于不顧，可能話是說的有點重了……

“……我理解你的意思，但是，律不是那種人。”

眉頭依然擰的很緊，施萊格看起來好像是因為納貝爾的話而有些生氣了，但他依然盡可能沉穩地說道。

“她不會出賣我們，也不會傷害我們，而且，我能感覺出來，律對教導沒有敬畏之心，所以，如果有機會，她一定會想要和我們一起走的。”

“……沒有敬畏之心、這也能看出來嗎，老大？”

明明他們也很久沒見了，老大怎麼說的這麼笃定啊？

帶着面罩的淡銀發少年目瞪口呆。……如果說之前他覺得勸勸還有用，怎麼現在感覺……自家老大已經有點沒救了啊？這陷得有點深了吧？

納貝爾那種意味深長的眼神隔着面具都能刺過來，似乎是被他這種懷疑的态度整的有點不知所措，施萊格稍微移開視線，依然還是故作冷靜的樣子。

“夠了，我和律的事情，你先不用多嘴了。——關于斷後的計劃，你現在弄清楚了嗎？各個城市教導軍最薄弱的部分？”

“哈啊……行吧。那，就來談談現在最至關重要的事情吧。”

見老大不想深談自己的情感問題，他也不好繼續多嘴了。……更何況，現在确實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去八卦這個。納貝爾歎了口氣，将手中的地圖鋪在倉庫的桌面上。

“——這幾個城市，已經徹底被教導軍所占領，包括我們現在這裡，老大你自己也知道，雖然大部分族人還在各個角落努力戰鬥，但以【聖儀】擁有的那種力量，我們被打敗，從這裡趕出去已經是時間問題了。”

不如說，若不是他們早就已經最好了最壞的準備，提前轉移走了一部分物資和族人，現在的局勢肯定更加嚴峻。……但是，時間還是不夠。

“主戰派現在已經是節節敗退了，很快，主力部隊就會直接攻打這座城市的【獸人工會總部】了吧。”

當初為了分散教導的軍力，随便有利于分工，主戰派的人提議他們從不同的幾個城市，分别同時發起叛亂。

結果，教導軍根本沒考慮這個，大概就是仗着人多，他們幾乎是平推，宛如掰手腕一樣，一個個解決了每一處叛亂的獸人領袖——雖說現在外邊還有一個城市的主戰派領袖還在堅持，但考慮到那是名為弗勒德莉絲聖女直系的軍隊，加上這位将領本人就在那，想來撐到今晚就改全軍覆沒了。

“至于【聖儀】……說實話，自從【那一戰】以後，倒是一直都沒動靜了。後續的鎮壓都是由現任聖女率軍解決的。姑且可以從這一點推測，那支【血之軍隊】或許要消耗掉施術者大量的力量……所以，【聖儀】才不得不先退居幕後。”

盡管那一戰，是戰争的轉折點，但本身還是太多謎團了。

僅僅可以從【聖儀】這個位置，原本應該是【聖女候補】的傳言中，大概推斷是對方是女性……但除此之外一無所知。當時戰場太混亂了，更何況，在那場戰鬥中幾乎沒有他們自己人活下來，就算有獸人看到了聖儀的臉，也大概率已經被【遺式】的怪物給滅口了。

“僅僅以那個弗勒德莉絲聖女為對手，老大想要帶着人全身而退還是可以的，我和大姐也會一起掩護你——”

這裡的大姐，指的是身為同伴的【費麗吉特】。她是身為遠程狙擊手的潛伏者，而加上納貝爾的情報和對戰局的幹擾，他們當然有信心能完成這次【斷後撤退】任務，但前提是……必須，隻能有【一個聖女】才行。

“……假如聖儀也同時出現的話……生還的可能性……”

——【幾乎是零吧。】這句話，納貝爾沒有說出來，施萊格也沒有接話，他們隻是看着眼前的地圖，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沒事，不用擔心——我也面對了很多次生死攸關危機，但我想，我的運氣總是還不錯。”

想到這裡……施萊格似乎是想起了過去的那些往事一樣，嚴肅的眼神稍微變得溫和了一點。

“我相信你的情報。——聖儀應該不能再短時間内再次使用那個力量，在對方無法行動的現在，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一舉救出最後還在堅持的夥伴，然後，在第二天迅速撤離。這就是施萊格這一天要完成的事情，不過——

“在我離開之前，我還需要你寫一個東西給我。”

“……啊？”

看着淡金色羽發的青年理所當然地向自己伸出手的樣子，納貝爾詫異地眨了眨眼。

“……老大要我……寫什麼？”

“……既然你已經洩露客戶信息了，那就再做一些，違背你的職業道德的事情吧。也就是，——我需要一個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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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時近午後了，聖女大人。”

“——那個縮頭烏龜還沒有從堡壘裡出來嗎？哼，我倒要看，這些獸人還能堅持多久。——在斷水和斷糧的情況下。”

看着眼前這座城池——弗勒德莉絲冷哼了一聲，還算是有耐心地，帶着大量的教導軍，重重包圍住了城牆的外圍。

因為城門很堅固，他們出征的時候，因為考慮的更多是閃擊戰，所以沒有帶攻城錘這樣的大型工具過來。

但弗勒德莉絲知道，現在這座城内已經被斷絕了所有外來的物質資源。這座城市既不靠河，内部也沒有農耕的供應——也就是，這座城裡的獸人，繼續耗下去，他們也會死于饑餓和幹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