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燈要去國集隊,這是不可幹預的事情。就算李枝梅再想将孟燈困在她身邊,可她的孩子原本應該有個更好的前程,卻被她囚住了,看着孟燈傷心,她也會無比心痛。
這是李枝梅和孟燈鮮少平和地坐在一起的一次談話。孟燈坐在電腦桌前查了份資料,邊聽邊滑動鼠标看。
李枝梅離她隔着一張桌子,剛好是很安全的距離。李枝梅看着孟燈準備的一些資料,尤其是孟燈填報的學校專業信息。
生物科學。孟燈從未和她說過她喜歡這個。
初中時候,孟燈生病。去醫院看病時,李枝梅多次說自己希望孟燈學醫,以跟外人說的方式和孟燈說。旁敲側擊,李枝梅學得最好,孟燈懂得最深。
孟燈也會反駁,說自己不喜歡,說自己不要,但都被堵塞了回去。進了高中,學業更加繁忙,孟燈和書幾乎沒分開過,平常除了和朋友出門,就一直看書。
李枝梅和孟燈說話的時間更少。更何況孟燈壓力大,大多時候都顯得煩躁。李枝梅上班忙碌,下了班也勞累,兩人一說氣話就有要打架的意思。
這次李枝梅心裡算了舒坦高興的,孟燈這樣覺得。她的孩子這樣優秀,像她希望一樣,李枝梅應該會高興吧。
孟燈等待李枝梅開口,卻聽見了這樣一句:“訓練營裡要準備的東西多嗎?北京冬天冷,你應該多帶些衣服去。”
孟燈的心,忽的軟了。不成氣,她一直以來的憤恨此時化為灰燼。她的骨肉也軟了,肌肉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她的手和腳都在發抖,連着身體都有要有痙攣的趨勢。
孟燈故作無所謂,眼睛落在屏幕上,藍光映在她眼底,亮晶晶的,“室内有恒溫空調,問題不大。也沒什麼好準備的,就是住宿要的東西。”
孟燈的聽覺有些失常,她很仔細地辨聽,聽見李枝梅說:“你原來喜歡生物嗎?”
......涕泗縱橫于心。
人的骨頭是硬的,她的心和身體是軟的。溫熱的血液在皮膚下流着,裡面流着屬于李枝梅的一部分。
骨肉相連,血脈之親。
孟燈很平靜地說:“一直。”
隻是你從未想要了解,從未看。我的書房、讀的書、筆記,連參加的競賽都是我自己選的。
這算什麼?遲來的關心、彌補、愛?
孟燈一直在文章裡寫的東西,那些和解,那些傾訴,不能變成現實的。
就算她一直渴望母親的理解,但時間不對了。時境過遷,變幻莫測。一切重不再來。
李枝梅笑了下,無奈且狼狽,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在臉上、手上、發上。她老了,很老了。
她尖銳的嗓音在平靜狀态下顯得嘶啞,“阿燈。”
她喊她的名字,兩人都要流淚。
“今年的冬天會很冷。”
孟燈的心裡,淚已經在流了。
這句話的雙關義,孟燈是最明白的。
她應了一聲:“我會照顧好我自己。”
李枝梅似從記憶深處找到這個名字,又好像說過很多遍,已經将他的名字念得順暢了,“我記得,那個叫陳猶的孩子和你一樣,也要去北京?”
孟燈滑動鼠标的手指一頓,即将松懈的心立刻被吊起來。她面無表情,“嗯,對。”
李枝梅道:“你們倆,相互照應一下吧。”
孟燈的目光,遲鈍地從電腦屏幕上,轉到李枝梅臉上。眼中的探究不乏讓她神情嚴肅,但很快又緩和下來。
她低聲開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