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電梯，終于出現了她面前。

劉夢雙眼瞪大，猛地停下腳步。

......她有理由懷疑，她的身體和認知出現了一些問題。

而眼下的情景，讓她腦海裡止不住地回放起曾刷到過的恐怖短劇——接下來的劇情走向會是什麼？比如她眼裡的電梯其實是大敞開的窗戶，她再多踏出一步，就将跌入萬劫不複。

但是，劉夢依稀記得，這裡不是一樓麼？

此時此刻，她的腦子好像被割裂成了兩半，一半讓她冷靜，鎮定，努力思考，而另一半卻天馬行空，像一隻抓不住的仿生蜜蜂機器人，盡情地在光怪陸離的想象花園中穿梭跳躍。

比如，她竟覺得她的死法應該再嚴謹一點——很可能此刻她最脆弱的脖頸處，已經被纏上了極為鋒利的金屬絲。但她一無所知，繼續向前，于是接下來每走一步，她的身體和腦袋都在被割據，分離，直到完全成為血肉模糊的兩部分。

但這也不夠貼合實際，生物研究所哪兒來裸露的鋒利金屬絲？

所以，應該是她又重新回到了“樹樁”種植載體的制作車間，而她面前就是那個直徑超過兩米的攪拌罐入口，隻等她踏步上前一躍而下，就能被鋒利無比的數個攪拌槳攔腰斬斷，慢慢研磨，切碎成細膩的肉糜，摻雜在木屑和谷物殼之中，制成新的人肉“樹樁”。

然後被挂在蘑菇培育室裡，靜靜等待菌類長滿“身體”。

劉夢：“............”

如果不是時機不對，她其實真有點兒想笑的。

此刻她依舊不确定，到底是誰在操控她搞鬼，但她敢肯定，對方一定是個“新手”。

否則，為什麼她随便想出來的死法，就能像電影一樣，一幀幀展現在她腦海之中？

要知道，恐懼其實來源于未知。

如果她真的完全喪失了思考能力，隻能呆呆傻傻地盯着眼前的電梯焦躁茫然，不知所措，而想不出一丁兒辦法，那麼事情才是真的危險萬分了。

但現在，她至少有一半的頭腦清晰。

所以此刻的場景，反而更像是讓她面臨一個......抉擇。

——如果你清楚地知道，自己此刻已經變得古怪，詭異，不正常，而周遭的一切還在不遺餘力地誘使你前往更為怪誕，驚險，甚至是癫狂的未知境地。

那你還要繼續，去到那個......身邊麼？

劉夢了然。

——想來這年頭，不想當好編劇的生物研究員絕不是一個好的反派。

在蘑菇培育室裡，她已經被“安排”了一次，于是此刻，她甚至已經猜到了對方想要看到的“結局”：

他們想看她被吓得屁滾尿牛，抱頭逃跑。

但劉夢怎麼會讓這位“幕後導演”如願呢？

她選擇，直接撥通了衛斯理的電話。

聲音響了三秒，居然真的被接通了。

“我餓了。”

劉夢先發制人，同時，她擡起右腳，邁出了第一步——

是實地。

“我想吃蘑菇。”

左腳跟上來，第二步——依舊是實地。

“我要你過來找我。”

她确信地邁出第三步——仍是實地。

但還沒等她想到下一句話，電梯門居然在此刻自己打開了。

而裡面站着的，赫然就是衛斯理。

——

劉夢臉上難得露出一絲呆滞，電話都忘了挂：“你這......來得也太快了吧。”

衛斯理解釋道：“電梯需要權限。我過來接你。”

“......”

劉夢不是不想問“那你怎麼會有權限”。

實際上她現在想知道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一時間竟不知道，什麼能問什麼不能問，以及又要從何處問起。

甚至，她在想，她不會還在幻覺之中吧？

電梯開始上行，劉夢剛從極為緊張的情緒中脫離，此刻臉上做不出一絲表情。

她并不習慣這種面捕的失控感，于是微微低着頭，在冷白的燈光下打量着地闆上模糊不清的人影，腦子裡亂七八糟想着......難道，要親一下試試？

然而這個想法一出，她就聽見身邊傳來聲音：

“你不，害怕我麼？”

劉夢愣了兩秒。

接着她擡起頭，一臉的慶幸，“哦，你是說剛才那些幻覺——我想，那應該是你在解決研究所裡的人吧，你是不是被他們抓了？”

說着，她無所謂地笑了起來，“我沒什麼事，就是稍稍被波及了，差點兒以為自己迷路了而已。”

果然，衛斯理點了點頭，然而過了一會兒，他轉過頭來，繼續問：“你真的，沒事嗎？”

劉夢與他對視，神色格外認真地搖了搖頭，“有你在，我能有什麼事？而且我們兩個之間，重要的是你。”

她長舒了口氣，看起來确實是放松了不少，“你一個人就能解決了他們所有，我反而沒能幫上什麼忙呢！不過說到這個，他們抓你到底是為——”

就在這時，頭頂的燈光忽然閃了閃，下一秒，警報聲催命一般響了起來。

“警報！有不明外力破壞......無法捕捉......鎖定攻擊......”

伴随警報聲，電梯一陣劇烈而不安的晃動，重重一響，竟然開始——搖晃着上升！

然而上升時那微妙的卡頓感根本不像是在正常運行，更不像是尋常故障，而是......仿佛有誰在徒手，将他們拉上去！

劉夢被這變故搖了個頭暈眼花，沒有組裝任何義體的她身體素質非常一般，這種程度的晃動就已經将她甩進了角落裡，根本沒工夫去管衛斯理。

好在很快，電梯就停，不，更準确地說，是卡住了。

她趕快扶着牆站了起來，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見眼前那看起來十分厚重堅固的電梯門，竟被什麼東西，從外面強行一點點地擠開，發出了極為刺耳的咯吱聲。

劉夢傻眼了，“.........萊森菌！？”

更形象地說，應該是，人形萊森菌。

比起之前在培育室裡被操控的技術哥，她眼前這個身高超過兩米的東西，簡直恐怖詭谲了百倍不止——說它是人形，隻是因為它此刻靠着一件破爛得看不出原樣的連體衣，才能勉強分得出頭和四肢的位置。

但從領口，袖口處延伸出來的，全是人類小臂粗細的慘白色菌杆，它們仿佛密林中的蛇群般扭曲糾纏，原本光滑的表皮被擠壓着分泌出大量半透明的粘液，随着抖動而四處垂墜，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潮濕味道。

然而，劉夢根本沒辦法去關注那些菌杆了。

因為更詭異的東西，伸到了她的面前。

那是擠擠挨挨在一起，每一顆都幾乎和她頭部一樣大小的，閃爍着碧藍色波光的球形菌蓋。

然而仔細一看，才發現并非是整個球體在發光，而是球體上一道又一道密密麻麻的“裂縫”，它們像開裂的唇瓣一樣開合，抖動，還時不時吐露出淡綠色的粘液。

但如果仔細捕捉那開合的瞬間，就會發現它們其實是眼皮，每眨一下，深處便會鑽出來一顆“眼球”，仿佛深海之中某種兇猛而狡猾肉食生物，散發出為了誘捕獵物而閃爍的碧藍色波光。

但在劉夢的臉上，竟看不見絲毫的驚慌失措。

她像是因為突然陷入了過度的驚懼中，整個面部表情瞬間失控，于是顯出一種木僵般的平靜。

但當衛斯理想拉住她的手，她卻先一步，靈巧地避開了。

不僅如此，她還緩緩扭過頭，神色如常地對着衛斯理笑了起來，語氣甚至還有懊惱，“......你怎麼準備這麼大一個蘑菇啊，我一頓可吃不完。”

衛斯理猝不及防，眼睛微微睜大。

但劉夢根本不等他的回答，而是轉身整個人撲向了眼前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