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等她吃了第一口,一股從未體會過的獨特鮮味從舌尖迸發,再跟着一口熱湯下去,濃郁而美妙的滋味兒讓她差點将舌頭咬了。
她臉上這幅吃驚的表情取悅了馬丁,這個大男孩喜不自勝地反複問她“好吃吧好吃吧”,同時忙不疊地把炸蘑菇也挪到她面前來,“還有這個,你嘗嘗,也很好吃的!”
總之,拖馬丁的福,這餐飯吃得完全不像是甲方和乙方之間的應酬。
技術哥顯然也很滿意,放下勺子,就準備和馬丁一起回去工作。
偏偏馬丁本人也是内卷賽道的佼佼者,一點兒也沒覺得哪兒有問題,甚至還一路上興奮地道:“等會兒到培育室我就給你們看看剛才吃過蘑菇。”
而劉夢雖然從不主動内卷,但也習慣了沒日沒夜的加班,這種情況下隻能跟在他們後面,和那位溫莎實驗員說着場面話。
她先是試探地問了問海頓先生的情況,确認這位正牌甲方爸爸是否能及時趕回來。
得到否定答案後,劉夢還沒敢提前松懈,轉而又問溫莎實驗員,什麼時候有時間來實驗室,代替海頓先生來檢查工作結果。
誰知,溫莎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一瞬。
那是非常短暫而細微的情緒變化,但逃不過劉夢這個專業演員的眼睛。
果然,隻見溫莎換上一副猶豫而為難的表情,開口道:
“抱歉,這次的校企合作是公司單獨派給海頓·揚先生的項目,他離開的匆忙,我并不了解具體内容,更無法代替他驗收結果。而且,我自己手頭的實驗也在關鍵階段——”
劉夢愣了愣,心裡升起了一絲古怪。
但她很快收斂了表情,甚至并未展示那條海頓先生發給衛斯理的,内容明确寫着“我已經安排溫莎來配合你們”的信息。
而是善解人意地表示,她會再和海頓先生溝通。
接着,她仔細地盯着溫莎,敏銳發現對方似乎松了一口氣的模樣。
他們一行人和溫莎在研究所門口分别。
劉夢重新換上厚重的防護服,心中若有所思:
一件事情如果有疑點和矛盾,其實是正常的,但眼下的情況怪就怪在,它怪得太明顯了。
這麼說确實有點繞。
但若是按照“出場人物”來一個個倒退分析,就一目了然:
就從剛才的溫莎說起。
她作為海頓先生口中“和我一樣熟悉實驗室的一切設施”的下屬,不僅直接否認參與進這次的校企合作項目中,而且态度還十分排斥,連實驗室都不願意來一趟。
馬丁,明明稱溫莎為“老師”,是她手下的研究員,可從實驗室出來一直到午飯,卻基本沒和溫莎有任何關于工作的彙報或表示。并且,今早他在得知劉夢一行人的來意後,始終表現得非常積極。
那麼請問,馬丁到底是哪一邊的人,溫莎還是海頓?
至于海頓先生,他是所以謎團的起源。
先是突然出現,點名要劉夢這個實習新人來接一個平時想都不敢想的大項目,卻又“玩失蹤”,并将項目全權交給一個,似乎完全和自己不對付的下屬溫莎。
然而更詭谲的是,眼下的處境。
海頓先生本人不在實驗室,溫莎唯恐避之不及,那麼就剩下一個沒心沒肺的研究所新人馬丁,似乎成了她唯一能夠獲取信息的來源。
劉夢忽然背後一涼。
驚懼使她冒了冷汗,然而配有體征監視器的防護服卻先一步反應,溫控系統啟動,很快便帶走了汗意。
但那種,意識到自己恍若一顆被操控的棋子,正被人執在手中的感覺,依舊如跗骨之蛆,久久不散。
——那個藏在背後的人,到底希望通過馬丁,告訴她什麼?
——
信息量太少,劉夢思考兩秒後,隻能選擇先将計就計。
而且,劉夢瞟了一眼已經乖乖穿好防護服,安靜跟在她身後的衛斯理,苦中作樂地想,她就不信那幕後之人還能算到,她和某個地外生物一起能把蘑菇培育室裡的蘑菇都吃了。
總之,一行人再度進入了實驗室,先是檢查了分析化驗室裡各個設備的“虛拟複刻”情況,再一起進入低溫操作室,重新确定了一遍所有指定樣品的虛拟模型,已經建立并調試完成。
終于,所有人都站在了蘑菇培育室的大門前。
馬丁喚醒AI璐璐,一邊輸入密碼,一邊漫不經心地開口道:“哦對了,忘記告訴你們,培育室裡會比較黑,因為蘑菇生長隻需要微量的散射光。不過别擔心,頭盔自帶照明系統——”
說着,他率先進入到了蘑菇培育室裡。
和一片明淨的前兩個實驗室不同,蘑菇實驗室裡簡直昏天黑地。
劉夢剛剛踏入,頭上便亮起一道幽藍的光線,卻險些把她吓得跳起來。
隻見她面前正垂着條一人粗細,似乎由什麼壓制而成的“樹樁”,樹樁上每隔一定距離,便能看見一簇顔色豔麗或樸素,大小形狀不一的傘狀生物從樹樁上長出。
潮濕的水汽賦予了它們飽滿的潤澤,于是在幽□□光下,所有蘑菇都仿佛帶上了一層迷幻的濾鏡,顯出一種動人心魄的詭異。
哪怕是明知道帶着頭盔,劉夢也不由得第一時間屏住了呼吸。
但很快,她便發現這些真菌類的生物,更像是她在室外見過的植物,最大也不過人類腦袋大小,沒有五官和四肢,培育室内又一絲風都沒有,于是它們便也不會動。
劉夢回憶起食堂裡嘗過的可食用蘑菇的口感,柔軟,順滑,不堪一擊。
她不由得好奇起來,這樣的生物,到底是為什麼會讓實驗室如臨大敵,才寫出那樣奇怪的實驗室守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