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她身旁，那位叫做“衛斯理”的新同事。

幾乎是一瞬間，目光便轉了過來。

劉夢的心跳飙高。

但她引以為傲的演技又彌補了這一部分。

隻見她眼神看似堅毅實則僵硬，嘴唇依舊嚴肅地抿着，肩膀卻微微下落，一副緊張忐忑又悄然放松的樣子，毫無破綻地演繹了一副“還好老闆下一個叫到的不是我”的擺爛打工人模樣。

但那位“衛斯理”，卻并沒有收回視線。

他甚至無視了老闆的發話，始終一言不發，直直看過來。

劉夢如芒在背。

她明明開着40%程度的形象鎖定，現實裡輕微的動作，都不會反饋到虛拟房間裡的形象上。

也就是說，不會有人察覺她的動作。

但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危急感。

她其實知道，人在極度緊張的狀态下，想象力會無限發散，誇大對未知事物的恐懼——俗稱“自己吓自己”。

可那道視線是如此明目張膽，真實灼熱，仿佛穿透了網絡，從四面八方直直照下，将她密不透風地纏繞、包裹起來。

恍惚間，劉夢甚至有一種自己正被一隻大型掠食動物鎖定的錯覺。

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咬斷喉嚨。

等等，有地方不對勁。

......她怎麼記得，自己根本沒有坐在“衛斯理”的旁邊！

到底是什麼時候，“衛斯理”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她的身旁？

更詭異的是，在場的所有人似乎都陷入了某種恍惚之中，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動作，更沒有人覺得這一幕詭異。

劉夢覺得自己背上冷汗下來了。

——

劉夢确實有一位叫做衛斯理的同事。

并且在一周前，她還幫這位同事接了一個酒吧主題的活兒。

由于客戶不要求房間負責人在近處跟随服務，劉夢樂得清閑，在虛拟房間模拟出的熱鬧酒吧裡，充當一個坐在櫃台結賬的服務員小妹。

那時她還不知道，這個簡單輕松還能摸魚的單子，居然是噩夢的開始。

先是昨晚，劉夢下班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被人打暈。

等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被帶到了某個廢棄的廠房。

而她的這位同事衛斯理，赫然在現場，但已經看不太出人形了。

劉夢正一頭霧水，就聽見對方斷斷續續，反反複複，颠來倒去地道：

“是她，就是她，劉夢！”“那天上班的是她！”“我什麼都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您的東西在哪！”

雖然臉看不出來是誰，但聲音還是好認的，劉夢立刻認出眼前躺在地上這位，确實是和她一個小組的同事，衛斯理。

同時，她也敏銳地意識到，自己被這個平時就愛作威作福，媚上欺下的衛斯理，陰了。

誰叫她從小生活在最貧困混亂的下城區，這種事兒簡直屢見不鮮。

可劉夢十分不解。

這些上城區的人，明明隻要每天在舒适安全的大樓裡工作，就能全須全尾地拿到足夠活下去的錢和資源，為什麼還不滿足，要來害她一個每天勤勤懇懇工作小馬喽的命？

而且早害晚害的，偏偏要等到還有三天發工資的時候害！

瞬間，一股久違的怒火在劉夢心中燃起。

但她并不是要暴起和人拼命，而是在怒火焚燒中迅速冷靜下來，事無巨細地回憶起代班時的細節，思考等會兒辯解時要擺出的語氣，神态，表情。

她不甘心！

就在劉夢想好第一步，臉上做出一副茫然惶恐的模樣，嘴裡剛吐出一個“我”時。

就見那個按着衛斯理的人，穿着整潔體面的高級西裝，毫不猶豫地按下了手裡的槍。

腦漿與鮮血肆意飛濺。

回憶戛然而止。

這是大腦保護機制，切斷了她的回憶，模糊掉這樣恐怖血腥的畫面。

總之，昨天晚上把她找來的人，隻是簡單聽她說了幾句吓得不成調子的話，就表示“相信她”。

然後輕而易舉地，就這麼把她放了。

現在回想起來，劉夢腦袋裡忽然靈光一閃，難道當時那個衛斯理，就是網上常說的......活人微死？

上城區，居然已經發展出這麼厲害的醫療技術了麼？

雖說衛斯理的頭當場爆了，但是沒關系，裝上備用的大帥哥腦袋，又能活着回來，沒事人一樣接着上第二天的班。

......她請問呢，公司給正式員工全勤獎到底多少錢啊，要這麼拼？

不過，這種換腦技術，劉夢也挺想試試——這樣以後她就可以一個腦子來整天上班，一個腦子在家娛樂睡覺了。

唯一的問題是，如果兩個腦子的長相五官，氣質神态都大變樣了，甚至出現了不同的記憶。

那......還是同一個人麼？

劉夢試圖苦中作樂，但腦子卻不允許她樂觀，而是不斷蹦出新的疑點：

退一萬步講，就算小組裡的同事，都見過并對衛斯理的這個帥哥頭見怪不怪了。

那請問，現在又是什麼情況？

為什麼領導讓衛斯理彙報工作，衛斯理卻一言不發地盯着她看？

衛斯理又是怎麼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坐到她的身邊的？

為什麼其他同事，包括領導本人，此刻都瞎了一樣地看不見？

明明同事姐就坐在她旁邊，為什麼她拼命給對方發消息，卻始終沒能得到任何回應？

......

她眼前這個換了頭的“衛斯理”，真的還是那個衛斯理嗎？

以及，那群大公司的人，到底丢了什麼東西？！

一瞬間，劉夢滿腦子都是“難道大公司找人來假扮衛斯理但除了我所有人都看不出來麼”“還是說克蘇魯終于蘇醒附身人類開始入侵這操蛋的世界了嗎”“世界末日來了的話我是不是可以不用交下個月房租了”“那今天下班不如順路去搶劫一下喜歡的超市好了”......

胡思亂想一通，她的心态終于稍稍平穩，甚至鼓起了勇氣，微一偏頭，看向身邊“衛斯理”。

卻發現對方竟已經收回了視線。

劉夢茫然無措地眨了眨眼。

下一秒，似乎有什麼在冥冥之中輕響一聲，她的腦子像過電了一樣清醒過來。

連帶着，清早起來的腰酸背痛，一直持續到剛才的頭暈目眩，在此刻通通消失。

......隻有詭異的飽腹感還在。

劉夢下意識看向了格斯主管。

就見對方那張苦瓜臉忽然動了起來，竟然還是笑着的，大聲誇贊道：“衛斯理這次的單子做得很好，軍方航空那邊非常滿意，希望大家以他為榜樣......劉夢，下一個到你。”

此刻腦袋已經一片空白的劉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