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不值錢的流。
背手捂嘴小聲地嗚咽,微微彎曲着背脊,緩緩蹲下。
然後,心裡又出奇地平靜下來,眼淚還在眼眶打轉,滑落。
姜明停止了哭泣,就那一會兒功夫,擦幹淨臉上淌的淚水。
站起身時,表情已經恢複,稍稍激動起伏的胸腔都已然平穩。
跟演似的。
甚至覺得自己就是裝的,壓根就沒想哭,似乎,隻是覺得氣氛到了,就該留點眼淚意思意思。
但真恢複平靜,她心裡又轉而感到孤零零的寂寞。
其實自己根本就不擅長流淚,不擅長,做個軟弱的人。
她好像還從來沒當着别人的面哭泣流淚過,就連小時候摔跤也僅僅隻是咬牙流汗,疼得皺緊眉頭。
去俱樂部上課從馬背上摔下來也不願對着教練涕泗橫流。
沒辦法将内心的真實情況攤開于表面,以叫人一眼就看穿她心中所想,習慣于自我消化,亦或是專注于忙碌其它事情而将煩惱和不幸變成過眼雲煙。
以後也更是擅長沉默,安靜。
……
好像,就記得一次,當着陳經的面,甩無賴似的哭得很委屈。
就那一次當着别人的面丢臉地哭了出來。手指不自覺揪緊衣角,心裡又油生出一點兒郁悶。
什麼都做不好!
什麼都是一塌糊塗!
為什麼她總是把所有事情搞得這麼擰巴!
好像不情不願被人逼迫着要去完成任務似的,可明明一切都隻是她自己個人的選擇而已。
對于讨厭,亦或是勉為其難去面對的人和事,沒有人教她該如何去做,于是她隻能磕磕碰碰,搞砸一切。
一切經她之手,脫她之口,便化作詭異與别扭,仿佛陰陽怪氣,亦或勉為其難。
總之心不甘情不願的。
行與心不一緻的後果,就是倍受折磨,一點都不心甘情願地忍受這種反反複複的磋磨。
……她是不是應該去看看心理醫生?
姜明腦袋隐隐犯痛,嗡嗡的麻,像是機器過載,超負荷的運轉,預警示危。
有時候過度思慮對人的成長沒有任何好處,反而影響發展,用力過度導緻内耗與憂愁。
可姜明向來習慣于将遇到的事情,哪怕細微末節,她都要思慮周全,非得想明白想透徹,做總結和吸取教訓。
沒人告訴她有些事情是可以無所謂,可以随波逐流毫不在意的。
習慣于傾聽,卻幾乎于逃避傾訴。
姜明覺得自己應該去傾訴,憋在心裡,會把人憋壞的。
她覺得自己已經在一個危險的邊緣岌岌可危,因為遇到可能解決不了的問題,卻又的确找不到好的應對措施,所以犯了難又不知如何去面對。
明明什麼都不想去考慮,偏偏卻要逼着自己硬着頭皮上。
不想上樓。
坐在石庭的階椅,默默翻開通訊錄,排除掉斷線的吳雪芹,和根本指望不上的爸媽,她也沒有其他相熟的朋友。
居然連一個可以說說話的人都沒有。
抿緊唇,羽睫上似有一滴淚珠搖搖欲墜,伸手去摸,又沒有。
屏幕亮着光,通訊錄滑到最底,一個随手輸入的名稱為“Z”的聯系人,靜靜被暈染折射,閃着模糊的光影。
姜明緩緩放下撐着的胳膊,一股酸澀無力。
默然了半晌。
記起“Z”原來是之前和陳經首次通話完順便存的昵稱,通訊錄劃到最下面才能看見。
接着一種話語上的幹匮感,從胸膛直逼唇舌,呼之欲出。
又将胳膊支起,搭着腦袋,閉了閉眼。
思來想去,覺得自己還是不該因為突如其來的傾訴欲而去叨擾一個相識不久的…異性。
所以一個念頭被另一個念頭按下……或許自己應該去看看心理醫生了。
不僅僅是由于遇事不決便内耗自責的慣性思維,也可能有一部分不知出處的壓力包含在内的成分。
她好想說話,像上次和陳經待一塊時,自己不管不顧發表見解的感覺,雖然傾向于是在發洩情緒和一部分思想看法劍走偏鋒的嫌疑。
如果去看心理醫生,要是自己真的有心理問題……
會不會留下記錄?
會對高考完報考選專業有影響的吧?
會影響她日後出國深造的打算嗎?
她還沒确定好未來的選擇,要因為這一次的傾訴欲而堵住自己其它更多的道路嗎?
姜明消極上了頭。
又不是今天才學會的說話,也不是今天才有的傾訴欲望,偏偏和吳雪芹暫且鬧掰,又開始覺得自己沒有受關到心。
……“你上次不是說…”
心髒擂鼓聲振,發現還沒撥通電話自己便提前把心裡預備的話術脫口出聲。
于是一絲猶豫油生。
然而身體趁着猶豫搖擺還未蔓延率先反應,将電話鄭重撥了過去。
心擂如鼓。
緊張感吞沒了疲乏的心。
拜托…
她真是莫名其妙。
姜明記得是放假第一天的時候人家問她要不要出去玩,她現在空了閑了,搜腸刮肚似的,最後想到這茬。
自己貌似還答應下來吧?
……确實答應下來了吧?
那會兒她忙着想問題,也沒太注意自己說了什麼,陳經又具體答了什麼。
……手機鈴聲在寂靜之中停頓,此刻聽筒是一片空曠。
姜明有些緊張道:“喂?”緊咬了下唇,片刻松開,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了。
隻是想告訴對方自己的确考慮欠缺,沒有把控好時間去赴約,隻是想道歉,為自己沒有提前解釋而感到抱歉,隻是想……
“嗯、是陳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