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無聲地瞥了一眼自己身後閉眼昏迷的斧牙龍,又将視線轉回到面前的代歐奇希斯身上。
殘陽的餘晖正在一點點消逝,月亮已經隐隐約約地從遠處的大廈後露出頭來,這個安靜無聲的都市仿佛同樣被帶走了最後的溫度,一點點變得黯淡而寂靜,隻留下遠處的巨龍發出陣陣的撞擊聲。
她安靜地站在原地。
深秋此時确實不知該如何是好——畢竟她也從沒有經曆過這種需要和外星生物交流的奇怪場景。雖然她是一開始擲地有聲地包攬了這個任務,但這也隻是因為比起亞莎她們完全聽不到也聽不懂的情況,她自己這種“一知半解”已經算勉強能交流的了!
然而,現實并不如同她預想得美好。
她本以為自己身上那種特殊能力可以讓她無條件理解代歐奇希斯的全部心聲,可如今看來根本不是。能完全聽懂聲音的是那隻藍色的代歐奇希斯,而不是這兩隻從來沒見過面的陌生家夥!
能聽懂,但隻能聽懂一半。
她并不理解自己這種有些特殊的本領,但舉個例子的話,就像軟件的某些免費試用版本一樣,必須付費才能解鎖全部功能。
如果是這麼簡單可以解決的話,她絕對立刻充錢!
深秋:心累。
總之,莫名其妙的狂妄和自信帶來的尴尬後果正是現在這個“你說我猜”的燒腦遊戲,雖然他們都很努力了,但猜的結果……大概率都是錯的。
深秋絞盡腦汁地想解決方案,但畢竟沒有足夠的閱曆和經驗,面對這種出乎意料的情況時,她還是束手無策。
「你……@#&$%,可以?」
像是察覺到深秋迫切的心情,倒是代歐奇希斯先出了聲。
啊?
深秋一臉迷茫。
就這倆詞,她能猜出來才怪嘞!
代歐奇希斯也觀察着深秋的反應,在察覺到他們之間堪稱天塹一般的溝通障礙時,柔軟的手臂開始急躁地繞來繞去,如同DNA的雙螺旋被解開,又繞在一起,又解開,又纏繞……深秋的注意力被那奇妙的構造所吸引,沒注意到代歐奇希斯眼神中一閃而過的猶豫。
代歐奇希斯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
它舉起手臂,雙眼亮起幽幽藍光,一股神秘的淡藍色精神力如臂指使般從它的身體上溢散而出,慢慢渡到深秋身上,将她緊緊包裹起來。
深秋還沒來得及驚訝,就感到大腦傳來莫名寒冷和失重的奇妙感覺。她反射性地看向代歐奇希斯,可下一刻,周圍的景色天翻地覆,壯麗的景象讓她震撼到說不出話——
無數星系交錯旋轉,如同煙花一般的超新星在遙遠的星海中崩裂爆炸,神秘而絢麗的星雲正在朦胧地飄蕩流淌,點綴其上的恒星像是璀璨的寶石在閃閃發光。璀璨星河在遠處安靜地流淌,逃跑的流星從她身邊呼嘯而過,卻沒有溫度地穿過了她和代歐奇希斯透明的身軀。
她仿佛脫離了那顆孕育生命的藍色星球,置身于浩瀚無窮的宇宙之間——一個雄渾激蕩,卻又安靜渺小的地方。
這裡是,宇宙?
陌生的聲音适時響起:「你好,陌生的人類。」
「代歐奇希斯?!這到底是——等等,我竟然能聽懂了!」深秋又驚又喜,「雖然不知道怎麼辦到的,但是,好厲害!」
「代歐……奇希斯?我的名字?不……我沒有名字。」
它平靜地看向深秋,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緒,「不過,就這般稱呼我也并無不可。」
雖然都是代歐奇希斯,但深秋還是感覺到了一絲不同。也許是因為藍色那隻陪了她許久的緣故,就算是同樣冰冷的聲音,那隻也比面前這隻感官上更溫和近人一些。
「這是我的一種“映射”,當然,你們一般叫它“記憶”。我們從宇宙中誕生,從宇宙中滅亡,無根無萍,隻不過偶然間從塵埃中獲得了“生”的力量。」
平靜無波的聲線述說着它的過去,也像是某種深刻的大道理。說完後,代歐奇希斯擡了擡手臂,周圍的畫面便随之發生了變化。
周圍美麗的星空瞬間變得一片漆黑,堅硬冰冷的隕石如同牢固的壁壘隔絕内外,她看到在這顆孤獨旅行的隕石中,竟然有紅藍相間的生命在此誕生!
她看到代歐奇希斯誕生了意識,興奮地觀察周圍;看到代歐奇希斯嘗試“離家出走”,卻礙于沒有力量的身軀,隻能蜷縮在隕石内靜待時機;也看到代歐奇希斯好不容易沖破壁壘,身體卻被太陽風暴的能量無情吞噬,隻留下一顆黯淡的紫紅色晶體,墜入到夢幻缥缈的無名星雲中……
她看到這隻不斷克服困難,在宇宙中不斷探索的代歐奇希斯變得越來越強大,然後有一天,它遇到了自己的同類,它們外形相似,構成相同,唯一不同的是胸前水晶體的顔色。
「你好,朋友。」綠色的代歐奇希斯釋放出明亮的綠色極光,态度也非常友好。
「朋友?」
「是比“同類”還要更近一層的意思哦。如果你在旅行中感到孤獨的話,那我們就一起吧。」
「孤獨?我已經變得足夠強大,不會“感到孤獨”。」
它并不接受這個第一次見面就釋放善意的奇怪同類。
代歐奇希斯轉身就走,然而内心卻不自覺的對這個新鮮的詞語感到好奇:“朋友”,到底是什麼呢?
許久之後,在這麼浩瀚的宇宙中,懷揣這樣問題的代歐奇希斯竟然再次和對方相遇。
「你好,朋友,我們又見面了。」
自來熟的家夥再次發出友善的邀請。
紫紅色的代歐奇希斯陷入沉默。
它本來不相信巧合,但胸腔裡的某種情緒背叛了它。它開始忍不住設想有一個同伴會怎麼樣,開始思考它們為何會在這裡……如同“命中注定般地再次相遇”。[1]
「好。」它說。
它們一同踏上旅途。
無需多言,頭頂上紅綠交融的美麗極光已經說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