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咖啡店裡的每一幀每一幕,都被謝遙集翻來覆去地回憶過很多遍。
期待已久的見面最終在賭氣争吵中不歡而散,就連店主徐荔友情贈送的新品也一口都沒動。
臨走時徐荔來二樓收盤,看見桌面上嶄新的兩副餐叉,一改先前在櫃台後面的懶洋洋的散漫樣子,驚恐地問他是不是新品甜點不合口味。
謝遙集站在座位旁邊勉強笑笑,隻說自己是牙蛀了,吃不了甜的。
徐老闆又問,那另一個小帥哥呢,怎麼先下樓走啦?
“因為有事。”謝遙集沒有做多回答,語氣裡帶了幾分歉意,“他很喜歡你做的咖啡。甜點還沒能來得及吃,抱歉。”
這句轉移話題的借口算不上是精妙,但朋友一場關系相近,故意遮掩也沒什麼意義。
徐荔似乎是看出來了其中蹊跷,張了下口,最後什麼話也沒問,隻歎着氣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差這一次,以後常來。”
聊天記錄終止在這天的咖啡店定位,兩個人開始了談戀愛之後的第一次正式僵持。
謝遙集在忙碌的兼職工作中會偶爾想起桌面上那杯涼掉的香芋拿鐵。
林藏初走後他端過來試着喝了一口。裡面加了很多很多的糖,不是自己以前習慣的口味。
甜得有些發苦。難喝。
沒過熱戀期的小情侶心高氣傲,誰都不願意低頭,小打小鬧的拌嘴演變成無限延期的冷戰。
但除夕夜這天,謝遙集收到了林藏初的群發祝福。
煙花和禮炮的表情混在一大堆長長的新年賀詞裡,一看就是從網上複制粘貼的。
謝遙集的回複語還沒來得及打出去,對面就又開始噼裡啪啦地彈消息。
紅包和轉賬齊飛,中間夾雜着長長短短的語音條。
點開一聽,背景音是遙遠炸開的煙花,空白幾秒之後忽然出現林藏初含糊不清的聲音。大着舌頭,好像又喝高了。
但還勉強能聽出來是句新年快樂。
“……”謝遙集手指長按删除鍵,把那句敷衍的“同樂”給删掉了。
斟酌許久,換成另外幾個字。發送。
不短不長的氣泡剛發出去不到一秒,對面就又蹦了條語音過來,這次能完全聽清了。
不同于上幾條那些喧鬧嘈雜的背景音,空靈安靜還隐隐帶着回聲,似乎是躲在衛生間裡面發的。
“你也是!!祝萬事順遂!新年快樂!!!”
臨水縣的除夕沒有煙花禁令,謝遙集隻來得及把少爺的祝福語音聽了半截,窗外絢爛的煙花就接二連三地炸開,熱熱鬧鬧地蓋過手機揚聲器裡傳出的細微聲音。
于是謝遙集又點開,放在耳朵旁邊重新聽了一遍。
……好像還真是喝了不少。
連尾音都粘膩發軟地拉長,兩秒鐘的語音條被林小少爺硬生生地講到十幾秒。
喝醉的時候是這樣。
被弄哭的時候也是這樣。
剛剝離不過幾天的占有欲又有要卷土重來的迹象,謝遙集歎了口氣,從窗邊站起身。
去浴室裡洗了今年的第一場冷水澡。
林藏初第二天一醒來頭痛欲裂,Q/Q裡面全是未讀的99+,被取消的置頂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回來了,最新一條是帶着小紅點的“晚安”。
少爺呆滞地盯了一會兒那個初始企鵝頭像,以及自己前些天帶着洩恨目的修改好的備注——“全自動滾蛋洗衣機”。
……根本沒有勇氣點開看。
昨晚醉酒時那些亂七八糟的記憶不顧主人的拒絕意願,打年糕似的噸噸噸全部被怼進他的腦子裡,成了一攤勁道圓潤的漿糊。
他清楚地記起來自己無比撒嬌的語氣。
明明前腳還誓死不相往來,後腳就喝多躲在衛生間裡,軟着嗓子偷偷地給人家發語音消息。
“……”
哈哈,他媽的,死了算了。
林藏初簡直這輩子都沒這麼丢臉過,他木着臉退出新春版Q/Q消息界面,平心靜氣地做了三個深呼吸。
然後絕望地心想,要是房間裡有地縫該多好,又或者記憶能像電腦裡的Ctrl+Z一樣快捷撤銷。
這樣他就能免遭此難——至少在心理上還算過得去。雖然有掩耳盜鈴的嫌疑。
五子棋在地毯上漏肚皮睡得四仰八叉,林藏初盯着它看了半晌,越看越覺得貓的性格像第一任主人的說法不靠譜。
這到底哪裡像了?根本一點也不像。
他又想起來謝遙集那句讓人生氣的話。想起自己那些稀奇古怪的、與這個人有關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