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林藏初乖順地點點頭。
這不是他第一次被罰站,因此對于這套認錯流程很是輕車熟路。蔣主任又交代幾句:“這次就不扣你們班級的考核分了,下不為例,記住了?”
“記住了,主任。”林藏初再次點頭,語氣誠懇,“下次我肯定不再犯了。”
好不容易把人好聲好氣地送走,少爺站在原地,對着自己的倒黴命運歎了口氣。
蔣主任特意給他挑了個能看風景的好地方,雖然窗外烏漆麻黑的幾乎什麼都看不見,但好歹也能瞧見幾盞學校外面的路燈。
他盯着對面那家奶茶店的霓虹燈牌看了一會兒,想了想,又從口袋裡掏出來張空白的草稿紙。
是出教室之前趁主任不注意偷偷藏的。
隔壁高三(2)班化學老師的講課聲铿锵有力、慷慨激昂,即使關着教室的門都有點震耳朵。
“再說一遍!!金屬是單質!單質!我看下次考試誰再錯的?!罰抄五十遍!”
又是一句高音貫耳,林藏初被震得差點短暫失聰,捂着耳朵默默地往自己班的方向挪了幾步。
離下課還有時間,他打量起這張被自己“偷渡”出來的草稿紙,估摸着還能來得及給謝遙集疊個戒指玩。
就是不知道,這人到底會不會收。
……
事實證明,林小少爺的擔憂确實很有必要。
因為等他收拾好東西,帶着“禮物”蹑手蹑腳地回到自己座位的時候,才發現謝遙集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最明顯的表現就是,這人巋然不動地坐在位置上做題,既沒擡眼看他,也沒像往常一樣立刻站起來讓座。
“那個……我回來了。”
林藏初有些讪讪,被他換位置過來坐的男生早已經先一步地溜了,以至于他現在一個人面對不知情緒的謝遙集,倒沒來由地顯得有些心虛。
謝遙集依舊沒回話。
“喂,讓讓嘛。”少爺覺得有點奇怪,伸手去推他,但是也沒敢用太大力氣,“你生氣了?不就是去别的地方坐了一節課……”
“然後倒黴地被主任抓到走廊罰站半節課。”林藏初小聲地嘀咕抱怨,“走廊可冷了……”
謝遙集終于動了,他放下筆,寫到一半的物理公式扔在草稿紙的空白處。如果林藏初的理綜成績再好上那麼一點兒,就能看出來這條公式有個地方寫錯了。
明顯是在心煩意亂的情況下胡亂編的。
謝遙集現在心情其實糟糕得很。這種情緒從第一節課間被人喊出去開始,到回班得知林藏初默不作聲偷偷竄座、又被主任罰站,再持續到現在這人全須全尾地站着他身邊,軟着嗓子喊他讓一下。
像是用不結實的泡沫闆疊起的高樓大廈,叫人從底部點着火,燒到一半又被瓢潑大雨給透徹地淋滅掉,隻留了個黑黢黢的巨大窟窿。
謝遙集很用力地攥了下掌心,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平靜:“下次,再走之前記得和我說一聲。”
是句徹頭徹尾的、把真實想法掩蓋起來的話。
但林小少爺沒聽出來,乍見人松了口,立刻跟着揚起笑臉,用了十幾分鐘前跟蔣主任一樣的保證:“嗯嗯!我會的!”
他一口氣講完,沒等謝遙集再往外多走幾步,就已經遊魚似地順着空隙擠回自己座位。
校服下窄而勁瘦的腰從謝遙集搭在桌面沒來得及挪開的手指上蹭過去,觸感緊密,帶着少年人獨有的體溫。
謝遙集像是被燙到一樣,什麼心裡窩火、憤怒和說不上來的恐慌,全都跟着很沒出息地一同散了。
還沒等他再睚眦必報地聚起來,少爺就不由分說地推過來個亮晶晶的東西:“喏,給你。”
林藏初似乎還沒掌握超絕不經意送人禮物的精髓,正大光明地往謝遙集的卷子上一擺:“我做的,厲害吧?”
桌面上沒做完的物理題目被蓋了半截。
謝遙集有些愕然地低頭,看見一棵小小的、從修正帶外殼裡開出的聖誕樹。
是用紙折成的。表面很精心地塗了深淺不一的綠色,上面還粘着手工星星和各種顔色的禮物盒。
又因為别出心裁地放在修正帶的齒輪裡,所以用手輕輕撥動的時候,聖誕樹也會跟着轉。
喉嚨像是被什麼情緒很輕地堵住。
遠比其他人敏銳的頭腦幾乎是瞬間就想通一切。他心裡無堅不摧的島嶼被忽然漫上來的浪潮沖得塌下去了一小塊。
别人桌角那些精緻漂亮的節日擺件,仰着脖子的麋鹿、挂在雪橇上的鈴铛,還有堆滿禮物的迷你聖誕樹。
謝遙集的視線曾經在上面停留過幾秒,然後被破天荒過來問題的男朋友敏銳地察覺到。
或許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這種微弱的“想要”情緒,但林藏初就是注意到了。
少爺花了将近半節課的時間,躲在角落裡,偷偷地為他疊了棵獨一無二的聖誕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