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水縣又連着下了三天的雪。
今年的氣候不比往年,寒潮來得迅而急,剛進十二月初就已經有了天寒地凍的趨勢。
林藏初再沒遇上和謝遙集單獨相處的機會——
這人上課危襟正坐肅穆聽講,等下課鈴響起的一瞬間,又會當機立斷地起身出教室。
直等到下節課開始,才姗姗來遲地回到座位。
晚飯前剩下的兩節自習課更是不見人影,不是開會就是去幫忙整理資料。
就這麼寡淡地過了幾天之後,林藏初終于忍不住,在一個雪過天晴的下午自習課上拽住謝遙集的袖子。
“……你這些天到底在忙什麼?”
謝遙集懷裡抱着一疊文件,無奈地試圖把自己的校服衣袖從林藏初手裡扯回來:“學校過些日子要辦一個大型冰雪節……叫我去幫忙負責。”
“什麼節?”林藏初松手了。
“冰雪節。”這是謝遙集這幾天以來對他說過最多的話,“美名其曰讓學生充分發揮動手雕刻能力,培養審美藝術。”
“但其實就是這幾天掃出來的雪太多了,學校操場有點堆不下。”
林藏初:“……”
林藏初看了眼同桌被自己拽得起了褶皺的袖子,抿着唇把情緒咽回去,最後什麼也沒說:“哦,那你去吧。”
謝遙集點點頭,抱着紙和筆走了。
前桌的周揚表面在寫作業,實際上已經豎着耳朵聽牆腳聽了不知道有多久。
……饒是再遲鈍的人,也能看出來這兩天後面這對兒同桌的不對勁。
周同學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轉頭過來狀似無意地打聽道:“林哥,謝神最近怎麼這麼忙啊?”
“你問我?”林藏初看他一眼,把桌屜裡的手機按滅了,“我上哪兒知道去。”
碰了一頭一臉的灰,周揚讪讪地摸了下鼻尖,但是還沒有放棄:“下課不見人影了,平時也不見你倆唠嗑——”
“林哥,你實話說,你跟謝神是不是吵架了?”
“……吵架?”
林藏初把這兩個字放嘴裡嚼了一遍,像是聽見什麼格外好笑的事,“我和謝遙集,吵架?”
他倒是想吵,可惜謝遙集不給他這個機會。
躲得跟什麼似的。
每天除了上課就是開會。
“你倆沒吵架啊……”
周揚還是有點不相信,但林哥自己都這麼說了,他也不敢當面質阙:“沒吵架就好,我還能從你那裡蹭點兒謝神的作業答案。”
林藏初:“……”
林藏初到底沒忍住:“你就不能直接抄他的嗎?”
非拐個彎兒幹什麼?
“祖宗,我哪裡敢啊。”
周揚想起昨天找謝遙集借試卷對答案,結果慘遭拒絕的場面,打了個寒顫。
他摸摸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誰不知道現在謝神的作業答案隻有他的好同桌才能看。”
“好同桌”三個字被他加重了語氣,像是刻意強調似的。
林藏初:“。”
……什麼時候的事?他怎麼不知道?
少爺剛想揪着這個意料之外的話題多問幾句,牆上廣播就滋啦啦地響了。
“通知:請各班同學帶好工具在樓下集合,進行集體掃雪工作。”
“再重複一遍。通知:請各班同學帶好工具在樓下集合,進行集體掃雪工作。”
原本安靜自習的班裡霎時一片哀嚎。
林藏初眼瞧着周揚低頭從桌屜裡把超絕保暖圍巾手套翻出來,歎氣:“唉。”
“昨天不是才掃過嗎?今天又掃啊?”
“這幾天不是連着下雪呢嗎。”
他同桌也歎氣,回道,“估計這苦日子得等到雪停才能結束了。”
高中生一向是掃雪工作的最好免費勞動力——這句話就猶如牆上挂着的真理标語一般不可否認,同時也被貧窮如臨水一中這樣的學校奉為圭臬貫徹到底。
林藏初從小到大都沒幹過什麼重活,但也是結結實實地在學校冬天的操場上凍了兩年。
鐵鍬掃帚麻袋齊上陣,上到班主任下到學生一視同仁,全都逃脫不了被分配掃雪任務的命運。
班級裡長籲短歎聲此起彼伏,貝姐适時出現在班級門口,已經把自己裹成了厚厚的一個大棉粽子:“收拾好就走吧,都穿厚點兒再下去啊。小心凍着。”
林藏初是最後一個出門的。
臨走之前他又沒忍住,往謝遙集空蕩蕩的位置上看了一眼。
怎麼就這麼能躲呢?
少爺心想,簡直像隻縮頭王八一樣。
謝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