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季節的正午陽光不比盛夏炎熱,但是照在臨水一中的操場上時,卻又會給橡膠跑道鍍上些波光粼粼的刺眼金色。
林藏初一出北樓的大門就被晃了下眼,隻半秒鐘的功夫就落後謝遙集兩個身距。
他慢悠悠地跟在人身後走,腦袋裡還在想方才謝遙集說出口的邀請。
林大少爺自認口味刁鑽,自從上了高中就沒怎麼和同班同學一起吃過飯——因為不是自己嫌棄飯菜太難吃,就是對面覺得價錢太貴。
但是難得能跟新同桌有個緩和關系的契機,稍稍委屈一下自己……也不是不行。
林·嬌生慣養·藏初在心底暗暗地下定決心。
校門口一條街上的餐館開了這麼多年都沒倒閉,不說特别好吃,起碼也能沾個口味還行吧?
林藏初邊走邊化身福爾摩斯似的想,剛要把心穩穩當當地放回肚子裡,下一秒卻發現前頭謝遙集的路線規劃……
似乎與他腦袋裡提前想好的不太一樣。
臨水一中唯一的正門開在北樓的西北側,而前面人卻在途徑路口的時候徑直拐向了西南,大有一副橫穿操場的架勢。
林藏初:“……?”
林藏初眯着眼,順着謝遙集的行走路線往路途盡頭瞧了瞧。
一幢頗具上個世紀建築風格的雙層紅磚矮樓大大方方地出現在了他的視野裡。
——正是他除了入學第一天好奇進去參觀過,以後就再也沒有踏足過的學校食堂。
林小少爺顯然一時間難以消化這個噩耗,三步并作兩步地長腿一跨,一把拽住了謝遙集的校服袖子:“那個……”
謝遙集不知怎地被他拽得身形微微一頓,原地頓了幾秒才轉頭:“怎麼了?”
“我——”林藏初本來想說我們去校外吃,但是目光觸及到謝遙集微微蹙着的眉頭時,又不知為何忽然晃了下神,在話語出聲前鬼使神差地改了口。
“……我餓了,能不能快些走?”
謝遙集沉默着扯出來個學生會會長的标準禮貌微笑,隻點了點頭,卻沒再多搭話。
要不是這人腳下的步伐忽然加快了幾分,林藏初幾乎要懷疑他方才以為自己是在故意找茬。他忍不住小跑幾步湊了上去,跟謝遙集保持着一個并肩而行卻又不至于太近的距離——
溫暖的陽光透過食堂門口老榆樹的枝杈打下來,照在謝遙集的脖頸、肩側,似乎襯得他的臉色更加蒼白了。
林藏初皺了皺眉,還沒等來得及細看,這人就已經遊魚似的優雅蹿進了食堂大門。
此時距離午飯正點兒已經過去了近半個小時,林藏初乍一進門就被食堂殘羹剩飯獨有的氣味兒撲了一臉。
周圍餐桌上的學生隻剩了三三兩兩,幹飯速度肉眼可見地比不過其他人,以緻于被留到了這場食堂戰争的最後。
林藏初往窗口掃了兩眼,沒能找到方才一馬當先沖進去的謝遙集。
高三的紅色校服和高一高二的藍色校服混在一起,林藏初找人找得眼花缭亂,視力險些下降幾個百分比,連忙幹脆利落地放棄了,打算自己先去買飯。
他先是往擺着泡面奶茶火腿腸的窗口走了幾步,然後跟窗口的價簽表以及直到此時還依舊冗長的排隊隊伍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幾個回合,望而卻步地歎了口氣。
饑腸辘辘的林少爺身子一轉,退而求其次地選擇了旁邊幾個打飯窗口裡人最少的。
等他端着飯找到謝遙集的時候,已經是十分鐘之後了。
謝神正夾着一塊兒豆腐往嘴裡送,見林藏初在他對面落座,點了點頭算是招呼。
兩個人在嘈雜的食堂裡相對而坐,林藏初不習慣這種環境和氛圍,沒敢擡頭也沒敢左張右望,隻默默低頭看了看自己餐盤裡的菜。
是份胡蘿蔔和花生米多過雞肉三倍的宮保雞丁。
林藏初沉默地夾起來一塊胡蘿蔔丁舉到面前,即便做好了心理準備,也沒忍住在把它送進嘴裡的瞬間皺了下鼻子。
……好難吃。
有點鹹,油又太大,再加上是被炒熟了的胡蘿蔔。
簡直是在本就難吃的基礎上變得更加難吃了。
他放下筷子,沒忍住悄悄往對面人的餐盤裡分去了一縷視線——
謝會長即使是吃飯也慢條斯理、極具觀賞性,如果忽略他餐盤裡那份一看就很難吃的清水白菜炖豆腐的話。
兩分鐘後,謝遙集在對面愈發灼熱的目光裡終于停下了自己手裡的筷子:“?”
他略帶疑惑地擡頭,在看見林藏初餐盤裡那份已經被他戳得慘不忍睹的宮保雞丁之後,又變成了一種飽含同情的了然。
謝遙集放下筷子歎了口氣。
“……林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