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珊走後,明姝點着燈在屋子裡坐着。
半個時辰過去,梓歸捧着手串的碎片回來了,對明姝搖搖頭道:“宮裡的幾位老師傅如今在打新的首飾,怕誤了工程,不敢接。”
明姝詫異問:“打誰的首飾?”
梓歸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陛下的。”
明姝明白她這瞬息的沉默是為了什麼,這種事實在少見,屬實稀奇。更重要的是,她們不能确定這副首飾到底是賞給誰的。
但是賞給鳳鸾宮的可能性卻很小。
明姝不想去猜蕭以鳴到底是怎麼想,揮揮手讓梓歸去找點結實的繡線過來,便着手翻看已經斷裂的紅玉手串。
要想修得更加結實耐用,最好是将上面的金鑲紅玉取下來,再鑲到金镯子上面,不過如今沒有打金的師傅,隻能用先前雁回公子的方法,将金鑲紅玉用繩結穿起來。
鳳鸾宮的一盞燭火即将燃完,梓歸又上去添了一盞,梓鸢守在明姝身邊,詫異地道:“娘娘竟然會修手串?”
明姝搖搖頭,手指繞着繡線翻飛:“隻是尋常的幾個繩結,你們也會做。”
梓鸢歪着腦袋瞧,咕哝道:“這繩結倒在京城裡不常見。”
明姝的手頓了頓,盯着手中的紅繩回想。京中人更愛金銀打造的首飾,對繩串的首飾并不熱衷,這樣的繩結在京中的确少見。
這麼說來,九公主口中的雁回公子也有可能是江南人。
明姝輕輕一笑。沒想到素未謀面的雁回公子竟然有可能是同鄉人。
這一笑之後便成了惘然,她如今身在深宮,再怎麼想家,也出不去。
明姝不再多想,專心緻志地編起手中的紅繩,約莫一個時辰,九公主的紅繩便恢複如新。
梓鸢誇贊道:“娘娘厲害,也不需要宮匠來幫忙了。”
她的眸子定了片刻,忽而開口道:“先前陛下問的琉璃手串,繩結粗糙,确實不像是娘娘的手筆。”
明姝沒想到她會在這時提起那隻手串,想了想,回答道:“那琉璃珠在京中并不常見,唯有赫連王子來訪那年才帶入京中,陛下的那串琉璃手串,大約是那時候得來的。”
“可他為何要這時候問是不是娘娘送給赫連王子的東西?”梓鸢搖了搖頭,“奴婢總覺得這事有蹊跷。”
明姝沒有回答,隻是将手中已串好的紅繩放進一旁打開的紅盒裡,準備讓人送還給蕭雲珊。
梓鸢繼續道:“這手串是陛下出征之後回來的,奴婢猜想,這是從西平帶回來的東西,或許還和西平王有關。”
明姝繼續擺弄着手中的紅玉手繩,卻不自覺地想起那天莫名其妙的問話。蕭以鳴問她,這手串到底是不是她送給赫連鷹的。
她當時沒多想,隻老老實實地回答他,盼着他得知了答案以後趕快離開,卻沒有細想他為什麼這麼問。
“那日,陛下還問了和親的事。”梓歸繼續道,“莫不是,陛下以為,娘娘送赫連王子手繩,與和親有關?”
這些線索串起來,就變成了新的故事。蕭以鳴以為她曾經送過手繩給赫連鷹,所以才讓赫連鷹的和親目标從宗室女變成她。
可她又從沒想過和親,何須去讨好赫連鷹?
“這些事,宮裡的人問不出來。”梓歸沉聲道,“還得想辦法出宮去,問問當時跟着陛下出征西平的那些人。”
明姝搖搖頭,卻對這個答案無所謂,她不覺得得到了答案之後,她和陛下的關系會有什麼變化,太後留給她的使命能有什麼進展。
梓鸢和梓歸交換了一個眼神,雙方都對皇後的态度心知肚明。
也難怪,皇後嫁給陛下已有兩年,所有的少女歡喜早在一次次等待中磨成了空,她們看着也很心疼。可是沒辦法,她們是太後選出來幫助皇後的,必須想辦法為皇後謀一條生路。
紅玉手串由梓歸尋人送出宮。明姝閑下來,就翻看女官們送來的賬本。
堆積了數日的賬本數量很多,但明姝并不覺得吃力。隻是這宮中的賬冊顯而易見地變得敷衍,讓明姝有點不高興,她立即将尚宮局的徐尚宮找來詢問。
徐尚宮站在大殿下理直氣壯:“這賬冊是下官親自過目,不可能有錯。先皇後在時,下官也是這麼做賬本,先皇後從未說過下官的任何不是,怎麼到了皇後娘娘手裡,這賬本就有這麼多差錯?”
一句先皇後,便将明姝說得啞口無言。
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對先皇後這個親生母親是如何看重,是以連帶着先皇後身邊的舊人也接連受到重用,徐尚宮就是其一。
徐尚宮之前在先皇後寝宮裡做灑掃的,關系親近。當她搬出先皇後,陛下也會對她更加敬重幾分。
明姝隻好讓她回去。
留下幾摞賬本堆在案頭,明姝恹恹地翻開,再關上。
梓鸢還想上來幫忙,被明姝拒絕了。
就讓它亂一亂,最好蕭以鳴覺得她這個皇後挺沒用的,一時興起,把她給廢了,直接斷了她和明家想要翻盤的念想。
七月十五日深夜,鳳鸾宮裡還點着燈。兩道身影默然地看着,蕭以鳴進來時,便見一團嬌小的身影斜斜地倚靠在軟枕上,一動不動。
再走近時才發覺她長睫垂下,俨然已經睡着了,身上隻蓋了一截毯子。
蕭以鳴蹙着眉道:“你們是怎麼做事的,怎麼叫皇後在這裡睡着了。”
梓鸢連忙接道:“娘娘想把賬冊看完,不許奴婢們打擾。”
蕭以鳴徑直在明姝身邊坐下,沒打擾她,先去看案桌前的賬冊,冷聲問:“這賬冊是誰送過來的。”
梓鸢立即回答:“是徐尚宮送來的。”
蕭以鳴的神色略微放松了,梓鸢心想不妙,後聽到他吩咐:“叫尚宮局的人做好了再送過來。”
梓鸢面露欣喜,立即答應。
這下好了,有陛下的話,今後尚宮局的人可再不敢同皇後娘娘拿喬。
陛下還是站在娘娘這一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