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但是陸遠甯并沒有繼續寫報告的打算，他甚至變得煩躁起來，随手解了兩顆襯衫上的扣子。

“你什麼時候改的名字？你現在是叫李然？”

“嗯，我在福利學校時，給我辦理戶籍的叔叔說‘淡’這個字寓意雖然好，但是左邊為水，右邊為火，水火不容，怕我壓不住名字，我想了想，就把‘淡’隐去了。”

聽他這麼一說，陸遠甯的臉色一沉。

“我喜歡李淡然，不喜歡‘李然’這個名字。”

聽陸遠甯難得孩子般讨論自己喜歡不喜歡某個東西，李淡然倍感輕松。

牆上挂着的走表顯示已經十二點五分了，李淡然轉移話題說道：“那要去吃飯嗎？我請你。”

“不要。”說完，陸遠甯又問：“你餓了？”

漁船上饑一頓、飽一頓，李淡然早就忘了“餓”是什麼感覺，“沒有啊。”

陸遠甯卻脫下了白大褂，起身說道：“還是去吃飯吧，我餓了。”

李淡然有點搞不清楚狀況，到底是誰餓了。不過他還是跟着陸遠甯老老實實穿上了衣服，跟着他去打了一個卡，然後去了醫院食堂。

李淡然要了一份素面，陸遠甯隻點了一份白粥，兩個人簡單吃了一頓八塊錢的午飯，陸遠甯還沒有讓李淡然請客。

李淡然雲裡霧裡一臉茫然地吃着面，盯着陸遠甯喝粥發呆。

陸遠甯吃飯的速度很慢，即使隻是喝着白粥也要咀嚼幾下。

跟小時候吃飯的習慣一模一樣，貓兒吃食一般，李淡然如是想。

李淡然吃的漫不經心，他挑着面條一根、兩根吃着，等到陸遠甯吃完了粥，李淡然的面卻還剩下大半沒動。

陸遠甯微微皺了皺眉頭，“沒胃口嗎？”

李淡然一時沒反應過來：“不……不是啊。”

“你緊張什麼？”陸遠甯問他。

李淡然也問自己緊張什麼，陸遠甯又不會吃了自己，他極度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沒有啊，我吃面呢。”

說話，他張嘴吃了一大口面。

“淡然。”

陸遠甯叫他

李淡然低頭吃着面，卻遲遲等不來陸遠甯說話，于是他擡頭問道：“怎麼了。”

陸遠甯垂下眼皮看向李淡然，神色裡透露出一絲疲憊不安，他又望了眼李淡然左眼的傷疤，輕聲歎氣說道：“一定要走嗎，留在晏城不好嗎？”

李淡然還以為他有什麼事，關于能否留在晏城的問題他已經和欣然他們探讨過了，答案是不能，他實在找不到留在晏城的理由，他傍身的生存技巧就是捕魚，他必須回到他的海面去。

晏城，必定精彩，但他生活的泉城偏僻縣城也别有風味。

“要離開的。”李淡然去意已決，也不打算和陸遠甯繞彎子，“我回到海城做我的沖浪王子會更自在，在這裡，我什麼都做不好。”

“沖浪王子？”陸遠甯的語氣有點驚訝，他一時沒有接話，沉默了下，他還在努力挽留對方，“就真的不能留下來嗎?”

陸遠甯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淡淡的，神色也沒有什麼異常，可李淡然就在這裡面聽出了幾份挽留和不舍，嘴快過腦子，他神經質的來了一句；“不能啊，就像十幾年前，不能留下來啊。”

李淡然苦笑，他很快從陸遠甯不太豐富的表情中捕捉到幾絲失落，為什麼每次看到陸遠甯傷心自己會這麼難過呢，像一根遇刺卡在喉間咳不出來，讓人覺得憋屈。

“十幾年前你不該丢下我自己走的。”

陸遠甯的語氣不再沒有絲毫感情，反而多了些許埋怨，他盯着李淡然左眼的傷疤，目不轉睛又重複了一遍：“你不該丢下我的。”

李淡然一開始聽到陸遠甯說自己抛下他時，就覺得陸遠甯搞混了自己的人物立場。他，李淡然是綁架犯的小跟班、從犯，而陸遠甯是他們的獵物、他們的人質，是他們犯下的不可原諒的錯誤，李淡然有什麼資格帶走他呢？而且明明兩人分别後，陸遠甯回倒家，他能生活得更好，他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怎麼就是李淡然丢下他不管了呢？

李淡然想，自己這怎麼也算是臨陣倒戈、配合警方解救人質吧？

李淡然歎了口氣，不忍擡頭直視陸遠甯。

最後，還是李淡然心軟了下，他伸手拍了拍陸遠甯的肩膀說：“我沒有丢下你，我隻是沒有資格把你留下來。你有自己的父母，又那麼聰明，你該回到他們身邊的……”

“不是。”陸遠甯難得地打斷了他的話，他反握住李淡然的手壓在桌面上，堅定地說，“你以前沒有資格把我留下來，現在有了。”

李淡然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自己怎麼就要資格把陸遠甯留下來了？還有，不是陸遠甯在挽留他留在晏城嗎？怎麼變成他留陸遠甯了？留在那兒？李淡然輕輕抽出自己的手，好在陸遠甯沒有再去握，李淡然緊張的搓着手：“你想去漁村玩玩嗎？”

他并沒有很誠心地邀請陸遠甯去家裡玩，因為他知道陸遠甯職業特殊，長時間的請假相比是沒有的。

“好啊。”誰知陸遠甯一口答應：“你定的什麼時候的票？火車票？高鐵票？還是飛機票。”

李淡然啞然：“你不工作了?”

“可以把年假用了，實在不行就辭了。”

陸遠甯直截了當地說，沒有絲毫猶豫。

頭疼，李淡然就差被他氣吐血了，讀了數年的醫學生才上崗沒幾天就把辭職挂在嘴邊，浪費國家教育資源，開什麼國際玩笑呢。

可李淡然相信他說的都是真的，按照陸遠甯的性格，今天李淡然依了他，明天他就敢把工作辭了，和醫生這個職業劃清關系，老死不相往來。

“陸遠甯。”李淡然叫他名字。

陸遠甯望着他：“嗯。”

李淡然笑了笑：“真拿你沒辦法，晚點走也行，反正也在禁捕期。”

陸遠甯依舊繃着臉：“過了禁捕期不還是要走。”

果然沒辦法糊弄陸遠甯，李淡然抿着嘴，一臉無奈。

“别賣萌，沒用。”陸遠甯無情的說道。

又說他賣萌，李淡然暗暗喊屈，自己一個一米八的大漢，肩寬體闊，怎麼都和賣萌扯不上關系吧。

李淡然單手托腮，十分無助：“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總管着我不是。。”

“是啊，我不能管你。”

陸遠甯語氣明顯平緩下來，他伸手拉過李淡然的碗給他攪面，“走的時候和我說一聲，我要去送你。”

李淡然連忙點點頭，想着這事兒終于翻篇了。

陸遠甯再堅持一會，李淡然相信自己會心軟留下來的，這種迹象已經在李欣然、周蔚然那裡得到了初步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