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知趴在江淮背上,等習慣了雙腳離地的感覺後,感覺其實還不錯,不僅走路不費力,而且還像坐在搖籃椅裡。
因為前進而吹過的慣性風撫平了喻知蹙着的眉頭,他的警惕心漸漸消散,搭在江淮肩上的手臂緩緩垂了下去。
專心走路的江淮突然感覺到肩膀一沉,他偏頭看去,隻見喻知阖上眼睛,把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幾乎是挨着他的頭,距離近到江淮呼出的氣都能吹動喻知的睫毛。
興許是感覺到了這陣暖風,喻知好不容易消失的眉間紋又浮現出來。江淮呼吸一窒,轉回頭,不自覺放慢了腳步。
喻知在江淮寬大的後背上睡了過去,中途上車的時候迷迷糊糊地醒了一次,但很快就又入了夢。
他又夢見小時候了。
喻知以局外人的視角看着還隻有半大點的自己跑去找喻潇,用軟糯的童音叫喚着媽媽,像尋常小孩一樣撒着嬌,求抱求背。
“好。”夢裡的喻潇用着溫柔的語氣和輕緩的動作,一一滿足喻知的要求。
做着記憶裡她從沒做過的事情。
不過畫風很快突變,原本晴空萬裡的天氣連帶着變得陰雨連綿,即使是被抱在懷裡的小喻知也感覺到一陣不安。
喻潇摟着喻知的手臂逐漸收緊,像是要把他活活勒死。孩童的身體完全反抗不過,隻能用力地哭嚎嗓子。
随着喻知的臉變得紫紅,夢裡的畫面也變得扭曲起來,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炸響,分不清到底是誰在說些什麼。
場景猛然變成喻知夢裡見過無數次的地方——季氏集團。
辦公樓的每一扇玻璃前都站滿了人,個個害怕又好奇地瞧着樓下,樓下的人圈中間綻放着一朵血花,花蕾是血肉模糊的喻潇。
在一群或恐懼、或看熱鬧的成年人中,突兀地站着一個小孩,那是七歲的喻知。
他站得離血灘最近,身上被喻潇砸在地面上時噴出的血染得鮮紅。而旁邊,站着眉頭緊鎖的季明華。
季明華冷漠地看着喻潇肉泥狀的屍體,隻不耐地吐了兩個字——晦氣。
喻知一下睜開了眼,瞳孔微縮,深吸一口氣,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還帶着懼色的眼睛裡突然出現江淮的身影。
江淮站在門口,房間裡暗着燈,客廳的亮光打在他背上,他看着明顯還沒緩過來的喻知問:“你做噩夢了?”
喻知沒有回複,他平複着呼吸,等冷靜下來後才嗯了一聲,掃了圈周圍熟悉的布置,聲音還帶着點因為噩夢而殘留的顫抖:“你送我回來的?”
“不然你夢遊回來?” 江淮打趣了一句,想了想,又說,“夢都是反的。”小時候他做了噩夢,江清都是這樣安慰他的。
喻知對這句話不置可否。他低頭看了眼身上的睡衣,動作驟然有些僵硬。
“你……幫我換的衣服?”
江淮挑了下眉:“怎麼了,還害羞啊。”
“沒有。”喻知梗着脖子。
江淮盯着他不自在的模樣看了幾秒,還是選擇解釋一下:“你回來的時候發燒燒出一身汗,衣服濕了,我就給你換了。”
喻知點點頭,沒對這段說辭做什麼評價。
“醒了起來吃飯,”江淮退到客廳,時針已經指向了數字八,“吃完再把藥吃了。”說着,他輕車熟路地進了廚房,把早就準備好的飯菜從保溫箱裡端出。
等喻知走到餐桌邊時,江淮已經麻溜地擺好了。統共有四五個菜,都是些清淡寡油的。
“你做的?”喻知坐下來問。
“不是,”江淮說,“傍晚的時候你家阿姨來了,我跟她說你生病,她就做了些給病号吃的東西。”
喻知啊了一聲,想起李姨這号人物。
他不喜歡家裡有别人在,但生活能力又實在欠佳,所以安排李姨每天定點來處理一下家務,搞完就走,按時計費。
江淮走到茶幾邊,把他在喻知昏睡期間買的藥拿起,轉移到餐桌上:“飯後半小時記得吃,用量上面都有說。”
喻知盯着這袋藥眨了眨眼,看向江淮:“你不吃完晚飯再走嗎?”
江淮邊說邊走向玄關:“我媽在家做好飯了。留你家是怕你沒人看着,給燒成傻子了。”
喻知起身跟在江淮後面,看着他穿鞋的動作,猶豫片刻後說:“我送你吧。”
畢竟上次離開江淮家的時候,人家是送了他時。
江淮穿好鞋子,直起身,勾過挂在衣杆上的外套穿上:“不用,你趕緊把飯吃了。”
喻知張嘴還想說什麼,江淮已經打開門,半隻腳跨過了門檻。他手搭在門把上,回頭朝喻知招呼一句:“走了。”說完,就關上門,留給喻知嘭的一聲。
“這麼快……”喻知的道别聲卡在喉嚨裡,不滿地嘟囔了一嘴,盯着驟然合上的門,等肚子咕咕叫了幾聲後才回過神,離開玄關。
他坐回餐桌前,藥袋顯眼地擺在一邊,上面印有“明堂大藥房”的logo,喻知在腦子裡滾了幾遍這幾個字,終于想起來這是小區門口那家藥店的名字。
喻知嘴裡還嚼巴着飯,突然想起上次犯胃病的時候江淮貌似也是從這家店買的藥。
江淮。
喻知邊琢磨着這個名字邊簡單往胃裡送了點熱乎飯,随後撂了筷子,去廚房接水順藥。
水壺裡的水不知道是哪天燒的,但喻知昏沉的大腦現在懶得講究這個,噸噸噸地往杯裡倒得滿滿當當,手機在此刻突然叮咚一聲——消息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