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此事的嘉元皇後欣慰了不少,又心疼又自豪。當日下午便第一個打破規矩,差人默默送了好些膏藥和吃食。
吃過甜點、用過膏藥的祝清晏更乖巧懂事了,遞上來的一頁頁手寫祖訓字迹工整,态度良好。
送糕點的嬷嬷說,公主還主動問起母後的身體,托奴婢們帶話,“孩兒已知錯,萬望母後注意飲食休息,勿因不孝女氣壞鳳體。”
聽見這些的嘉元皇後心中的氣又順了幾分,也開始應允皇上進嘉元殿的屋子了。
又一日好春日,今日,皇後起床,神色奕奕,囑咐廚子做了一大桌公主愛吃的菜,又早早喊來擅跌打損傷的禦醫候着,開始掰着指頭細細盤算了日期,算上剛跪祠堂那晚和今日,滿打滿算六天了!
況且皇兒最近這般乖巧懂事,這懲罰也該減一減!
于是,皇後眼底一亮,大手一揮,“桃兒,将樂翎那丫頭接來嘉元殿,杏兒,布桌上菜,蓮兒,給李禦醫也送一碗蓮藕紫米粥!”
身旁人行禮領了各自的活便憋着笑離開了,嘉元殿的人這次荷包又鼓了一層。
誰不知道嘉元皇後是故意放水,明明算上開始罰跪那晚和今日,滿打滿算也才五天。但是衆人心照不宣,配合着皇後,準備去了。
然而,皇後的笑容隻停留在半個時辰後。
前去祠堂接樂翎的桃兒姑姑,穩重嚴肅了二十幾年,頭一次顯出慌張來,進殿複命的身子都是微顫着的。
樂翎公主不見了!在侍衛森嚴的皇宮不見了!
嘉元皇後的笑容凝固在半空。
揮手讓桃兒起身後,她靜靜坐了一會兒,想了些事情,又捋順了袖子,随即清冷又不是威嚴的聲音再次想起,“小劉子,請剛下早朝的皇上來一趟嘉元殿。”
殿内的奴婢們,頭低得更嚴重,山雨欲來前的平靜,才是最未知的恐懼。這位曾經随着皇上征戰四方的鐵腕女子,即使在後宮坐久了,身上的殺伐之氣也不曾被磨滅。
“哐當”殿内傳出花瓶被砸碎的聲音,上好的青釉瓷瓶摔得四分五裂,殘餘碎片彈起又落下,發出清脆的餘響。
“祝祈,樂翎跑了你還替她隐瞞!我告訴你,趕緊把她給我找回來,不然,老娘的嘉元殿休想再踏入半步!”俏麗中帶着怒火的聲音從殿内傳出。
門口候着的侍衛默默擡腳,朝殿口遠離半步站定,面無表情,仿佛這樣的事情已經做了很多遍。
“嫣兒!别生氣,朕知錯了,這不是樂翎想出去看看長長見識,又央求我許久,稱我去看望她之時,偷走我腰間的令牌便出宮了,實在怪不得朕啊!”征和皇帝低頭讨饒。
“若不是你授意,樂翎又怎麼會成功逃出?祝子仲,血的教訓,還沒讓我們兩個警醒麼?樂翎一旦無人看護,被知曉之人加以利用,她性命如何保留?”嘉元皇後怒極的語氣中帶着悲哀與擔憂。
“明日,我再去周緣寺拜一拜,保佑樂翎平安康健。早點派出人手,尋回樂翎,當初李子昆收兵息鼓哪裡是為了民生,八年安穩太平的日子過去,實則暗潮湧動,離再起波瀾的日子不遠了。”
聲音傳出殿外,漸漸聽不到了。侍衛擡頭看了看,又是一個好春日,天空藍得像水洗過一般,鳥群成群飛過,留下痕迹。花開正好,一團又一團,顔色明媚多彩,開在盛世。
殿外時不時有宮女走過,粉白色宮裝,生機,有序。一切都是往日的好風光。
很遠邊陲,某座山,覺無門。
松柏成林,山裡霧氣重,松樹仿佛在霧氣中有了生命,時時變換位置,隐約可見的石闆小路也時左時右,有時近在咫尺,有時遙不可及。
“師父,你說你何必在這山門外再做一個這般的法陣呢?還需要您時時用心頭血加固這陣眼,這世上除了我們兩個,沒人找得到這周緣山的,不是嗎?”
少年的聲音響起在陣門外,年齡不大,卻穿了一身道袍,鎏金黑色花紋繡在袍外,繡着朵朵盛開的鸢尾花,這是夏國的國花,着此衣者身份定是顯赫。
“嘎嘣”,少年被人用手指彈了一下腦門,少年行動有些遲緩,好似慢上一瞬才捂上了腦袋。
“紀塵,小小年紀,怎得這般多話。”少年旁邊還站着一位身着布衣之人,是謝洄之。
“不過,你這一身國師道袍,倒是顯的你這小孩兒成熟了些,還挺那麼回事。”男子音調一轉,語氣裡便帶了挑逗之意,與一身清冷感莫名違和,卻讓人莫名想到看遍長安花,挑劍縱馬的翩翩公子。
“謝洄之!你怎麼每次從那忘卻門出來都是這幅模樣,格外能刺我。”少年生氣,在原地跺腳,頗有些家中無賴小孩的潑皮樣。
謝洄之笑笑,不理他,一隻手拂袖,破開結界,顯出原本的路來,擡步走進松竹林。
“等等我!師父,你這次怎的走了這般久,是西南方向那裡又有棘手的疫病嗎?還是你又偷偷背着我回夏國了?”少年提起袍角,慌忙跟在後面。
“是~”謝洄之拉長聲調,應着紀塵。
“我最近要去一趟北邊。你也早日回夏國,免得惹人生疑。”
“去幹嗎?”
“去給你找你的下一任山主。”
“除了你誰還有本事當這覺無門門主,還山主呢,我看你說不定就是這山裡的狐狸修行千年成了精,占山為王,承了天道,你還樂意把山送出去?”
謝洄之走在前面,身影卓卓,像松柏,卻總有些孑然一身的孤獨。
旁邊的紀塵叽叽喳喳,頗為話多,像隻被壓到腳的憤怒小鳥。
謝洄之笑笑,一隻手往衣袖裡面縮了些,遮住了手上的傷口。
腰間的那塊玉佩,通體透亮,上面花紋頗為古怪,形狀還不同于普通玉佩那般圓潤,周身有些凹凸,随着謝洄之的腳步移動時而變換,泛着光澤,中間有一塊镂空的地方,上面挂着個東西,方方正正,還有兩個對稱的小圓珠,看着倒像是個門,再細看的話,便瞧不清了,仿佛有霧籠罩在上面,随心而動,擾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