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百宜居的守衛便看到茹棠身後跟着一個人,準備進入院門。
這人鬼鬼祟祟,面部圍着靛藍色紗布,整個人身形瘦削,分明是個男的,卻給人一種扭捏之感,讓人不忍卒視,守衛掃了一眼,心中排斥,同茹棠确定了這人的身份,就移開了眼神。
百宜居萬籁俱寂,過了不多久,方才那個男子便出來了,隻不過這人這時給人的感覺又有不同,不那麼扭捏,倒是自然許多。
守衛卻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下意識皺着眉緊盯着對方,上上下下仔細觀察對方的動作,生怕是他們家二小姐異裝出門。
有時候經曆的多了,像這種事也可以形成條件反射了,莫如許平日裡離譜事沒少做,所以這守衛才這麼警惕。
對方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眼神,一瞬間身子縮的更厲害了,恨不得就地鑽進去,蘭花指翹着,嘤嘤呀呀躲到茹棠的身側,半張臉半遮不漏,看起來更加嬌弱,守衛無法忽視那一瞬間心理的排斥。
一個大男人,倒是娘裡娘氣,守衛心中不舒服,也懶得深究,畢竟這也太過挑戰人類心理極限,他多看一眼雞皮疙瘩就落了一地,嘴嫌棄地咧着,眼神中滿是排斥與厭惡,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對上茹棠疑惑的眼神,這才覺得舒服了一些,下意識不想管這人,隻當是個怪人,他們家小姐向來結交不少奇怪的人,他們也見怪不怪。
偶爾也要培養視而不見的能力。
莫如許在那守衛的眼神釘在她身上時整個人就變得異常緊繃,生怕被認了出來,平時太過放浪形骸也有這點不好,稍微不注意,就不能喬裝打扮成功離府,好在今日順利。
不過也是為難張華了,這恐怕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假扮成這種柔弱形象,莫如許一想到方才他去了面紗那張生無可戀的臉,心中就泛上幾分愧疚,但這種愧疚很快就被她壓了下去,死道友不死貧道,之後再多多補償一下吧。
茹棠将莫如許送到莫府門口便回去了,眼神中是隐藏不住的擔憂,莫如許見此對她安撫性地笑笑,保證絕不會闖禍,讓她安心。
離開莫府大門,朝大街上走了一會兒,便拐到旁邊的小巷子裡,看到熟悉的馬車,莫如許松了口氣,快步趕了過去,掀開馬車簾果真看到段千歡在裡面坐着。
她展開笑顔,“你是怎麼說服張華來的?他看着快要碎了,我走的時候,他還一臉迷茫。”
段千歡拉過她的手,輕輕笑了,“我并未怎麼說服他,他自己想要幫你罷了,别看他那副模樣,其實内心是不排斥的,如今在百宜居指不定内心多開心。”
而他們在這邊談論的張華,實際情況的确如段千歡所說,面上一臉生無可戀,内心其實暗自竊喜。
為的不是旁的,而是在他身邊忙來忙去為他着急的雪琪,他裝作受了巨大的心理傷害,喜滋滋地享受着雪琪為他忙碌的過程。
有情人之間的感應是相互的,張華也不是個遲鈍的人,即使最開始沒有察覺到雪琪對他的感情,這麼多日子過去,多少也能感到幾分苗頭。
這次之所以猶豫一瞬便答應了段千歡,不是段千歡所逼,也不是不能拒絕,而是因雪琪。莫如許這次離開,雪琪會留在百宜居陪他。
張華也到了娶親的年紀,母親為他張羅的女子他也看了,面容姣好、性情溫和的不是沒有,但他就是感覺缺了點味道,差了那麼點東西,但具體是什麼,他又說不上來。
最近恍然明白雪琪對他的感情,再經過一段日子的思考,他這才大悟為何之前一直覺得缺了點什麼。
隻是人不對罷了。
張華心中喜滋滋地偷看雪琪,心中忍不住想,她這麼喜歡他,若他向她求娶,她會馬上答應嗎?
*
與趙闌珊約在一家雅居相見,這地方地址偏僻,是趙家私産,兩人相見的消息得以保密。
段千歡同莫如許一道進去,來之前同趙闌珊說過段千歡也會來,因此當二人出現在店面時便有人走上來給二人帶路。
這雅居裝飾偏向宋制,處處典雅有意蘊,繁多竹簡擺放在書架上,正中央擺放着一個巨大的銅制卷獅香爐,香煙袅袅,香味沉穩,進入這個地方讓人忍不住端正自己的儀态,生怕鬧出幾分笑話出來。
趙家是書香門第,這麼多代向來受蔭庇,在朝中影響力頗大,趙家如今的家主,也是趙闌珊的祖父趙籍,是文壇領袖。
莫如許對這個人甚為懼怕,她見他的時候立馬會想到小時的數學老師,肅着一張臉,拿着戒尺,啪啪幾聲下去手掌就腫了,那是深入骨髓的敬畏。
說到這裡,不得不說,莫如許曾将自己寫的文章匿名投遞給趙老,當時心懷期待,哪知卻被嘲回到了原形,一句“丢人現眼”徹底讓她對大周朝文壇失去信心。
自那以後,莫如許就再也沒動過寫文章“丢人現眼”的念頭,不過寫話本同寫文章不同,因為受衆不一樣,她寫的時候沒有任何壓力。